数术他不如段灵儿,她的小脑瓜子多利索,几串数在脑中呼啦一过,当即就能得出一个结果,不行还有算筹可以辅助。
但灵儿贪睡,越到深冬起床越累,她的早上基本是从午后才开始。
荆轲要做很多事,没法等她起床,店里越到冬天越忙。
好在掌柜的尹江是个人肉计算器,身怀绝技,有着天生的好算功。
他把账目管得清清爽爽,每日的、每月的、每季的,分门别类,如实记录,根本不用操心。
店面的收益占比越来越小,青禾轩最主要的生意来自于大户人家的宴会。
临近年底,家家户户的活动多了起来。
祭祖、祭冬、祭宗庙,祭祀之后就有宴,有宴就要吃好的。
人们从青禾轩叫得最多的还是招牌菜,青禾团和卤味拼盘。
看着量很大,但灶和锅也早就扩建了,足够应付。
各家的马车会停在后门拿货,有时几家排着队,阿让安排得妥妥的,从来没出过岔子。
而苏嘉有天偷偷来告诉荆轲,有人想挖他过去,开了两倍的钱,被他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理由就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是青禾轩要了他,做人得知恩。
然后荆轲就给他暴涨了月钱……
荆轲今天来也只是象征性地翻翻账简,然后就拿了碟豆子往大厅里一坐,听听客人们闲聊,这算是日常解闷的法子。
“听说了吗?那个隔壁魏国来的魏公子啊,被秦国派来的人给带走了。”
“怎么了怎么了?”
另两桌眼睛一亮,胸中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纷纷围了过来,荆轲也竖起耳朵。
“今天上午,卫君府来了一队黑甲秦兵,把他们母子二人给送上了马车,接着走的西城门出了城,看方向应该是往咸阳去了。
“我想打听的,可君府下人谁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说那魏夫人走的时候哭哭啼啼,连收拾行囊的时间都没给,带了几身衣服就被催出了门,唉,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那边。”
“嗯……”一人捋胡想了想,“怕是被软禁了。”
“软禁?怎么说?”
“我听说那位秦王经常将人软禁,近年来,秦国不是得了韩魏的好些地么?顺从的官员、氏族就收为己用,更籍为秦民。
“而那些不服秦但又有些身份地位的,秦王就把他们拖家带口地送到咸阳去,不是关押,还给他们宅子住哩,可就是被人看着,哪儿都不能去。”
一人眨巴着眼睛想了想“管饭吗?”
“不知道。”
“要是管饭,还有宅子住,那我也想去。”
“得了吧,那哪儿是平民的待遇?起码也得是县官,或是家累千金的商人,”
“我就说吧,濮阳城里啊,到处都是秦国的耳目,没准现在就在哪边偷听呢。”
“哦哦,那得小点声……”
然后那边的声音就瞬间小了下去,荆轲听不清,丢下豆子擦擦手,没把魏鸣的事当回事。
荆轲觉得他走了,应该就不会再打灵儿的主意了,之前三个剑客也没了下落。
还是警惕一点,那两条尾巴还在,一前一后守着青禾轩。
这不,荆轲从后门骑上马大力,翻马背的时候朝旁瞄了一眼,其中一人正坐在汤饼铺子里喝面汤。
见到目标出来,当即丢下几个钱,等一人一马走远后,才贴着墙根跟了过去。
何伯今天请了假,荆轲自己骑马来的。
在城中,当差的马才能快跑,寻常马匹只可缓行。
这种速度人也能跟得上,荆轲就由着他们跟。
自己还有事要办,要去白马阁见姜雅,跟她谈谈三家生意的最后一环。
而他之所以不去招惹这两人,纯粹是因为他们看起来不好对付,不光是相当的体型和武力。
这两人不比那三个被雇凶的剑客,他们沉稳执着,也许已经知道自己被发现过,但依然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命令必须要一直跟。
虽说不影响生活,但总觉得是个隐患,无刃剑就是不出,难道这辈子就都要被跟了?
荆轲盘算着怎么样才能调开他们死黏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正巧看到吕萌也骑着马迎面走来,就朝她招了下手。
她一身黑裘,带着毛茸茸的帽兜,背了张弓,马鞍边挂着两只死野兔,像是打猎回来。
荆轲笑了笑,挺马上前跟她寒暄“有日子没见了,一个人去打猎啊。”
她指指背后的弓“不,练箭。”
所以……有什么区别?
“哦。”
“嗯。”
一阵寒风卷过,两人忽然无话可说。
吕萌脸被冻得僵硬,吸了下红彤彤的鼻子“再会。”
一个女孩子,孤身一人,大冬天的跑到城外去打猎。
荆轲觉得她又在背着家里搞什么事情,没准对刺秦还不死心。
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喊住她“你……”
她很冷,弯着背,满脸不耐烦,紧了紧裘领斜眼瞪来“干嘛?”
荆轲抿了下嘴,决定不再多管她的事,转而问道“吕氏酒坊你熟吗?”
“不熟。”
她丢下两个字就呵马离开,厌世的表情谁也不睬。
荆轲叹了口气耸耸肩。
算了,想要把郡卒营的酒业生意从合作牢固的吕氏那里揽过来,问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路子?还得另辟蹊径。
而姜雅那边,对他在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连收君府和县卒营的两单生意颇感意外。
就这两家本来也够了,但既然先前说好了三家,她很想看看荆轲到底有没有那个本事能从吕氏的碗里抢食。
荆轲自己也想看看。
人的能力得逼出来。
自己可是要面对秦始皇的人。
他微微仰头,满心壮志,却听见身后不远处“扑通”一声闷响。
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路上行人本就不多,此时全都被那动静吸引了过去。
“姑娘坠马了!”
“就她一个人吗?”
“姑娘,你没事吧?”
“刚才我就瞧着她不对劲,骑在那马背上越来越趴,脸色也不好,别是病了吧?”
“姑娘醒醒。”
荆轲闻声回头,刚才还驮着吕萌的那匹棕马,背上空空荡荡。
旁边围了一小群人,人群中躺着一抹黑色的身影。
方才见过,是穿黑裘的吕萌。
怎么坠马了?一定是马术不佳。
但怎么趴在地上不起来?别是摔晕了。
荆轲有点担心,毕竟她只有一人,便掉头回去看看。
下马穿过人群,蹲在她身边“吕萌,你这是……怎么了?”
吕萌眉毛揪得紧紧的,眼睛闭得死死的,脸色苍白,表情痛苦,不像是昏过去,对旁人的话也有反应。
她微微睁眼,看见是他,轻摇一下头,又侧蜷起身缩成一团。
他皱眉担忧道“打猎受伤了?”
摇摇头。
“那是哪里不舒服?”
拼命摇摇头。
“那我先送你回家吧,前面就是了。”
摇摇——呃不,点点头,吕萌小小地点了下头,眉头揪得更紧了。
“能站起来么?”
摇头。
他叹了口气“那我背你上马吧,还能骑马吗?”
“不能不能,不要碰我!”她烦躁不安,额头居然渗出了冷汗。
旁边一位婆子劝道“小兄弟啊,你与这姑娘是认识的吧?别多说了,快抱起来送人回家吧,这大冷天的,躺在地上多寒呐。”
他点点头,收起马鞭,将吕萌轻轻横抱起来。
荆轲的气息,好温暖。
她忽觉一阵舒适,依偎在他怀里不想离开。
却被他一把挂上了马背……
“你先这么趴着,”荆轲牵着两匹马往前走,“抓紧了别掉下来,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家了。”
吕萌难受得要死,又被他像挂包袱一样给挂在马鞍上,心里将他千刀万剐了几千遍。
然后一阵剧痛袭来,手劲一松,真的昏了过去,身子向下滑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