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并不急着直接上门,他先把三家目标客户的难度排了个序。
由易到难依次是卫君府、濮阳县府、东郡郡署。
三家各有情况,事先调查最重要,只有充分了解每家的供酒链,才能想出对应的破坏、呃不,破解招数。
所以,荆轲坐进青禾轩,先来了两根卤鸡腿……
比调查还要重要的,就是填饱肚子,这怕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事了。
盖聂也这么觉得。
他又来青禾轩蹭饭。
“抱歉啊呵呵,”盖大叔憨憨地笑着,“白马阁暂休了,我就……少了个去处,总来叨扰,真是失礼。”
荆轲摇摇鸡腿“无妨,盖兄这一口还是招待得起的。”
后院梨树下的的小石墩上搭了张木板,天气好的时候,这就是荆轲的小饭桌。
在冬日的暖阳里来一碗热乎乎的鸡汤饼,无疑是最充实的享受。
盖聂咻咻低头吃面,瞄了一眼同样咻咻吃面的荆轲,吞咽一口“那个……酒坊的事,小雅跟我说了,唉,我不知道她会这样刁难你们,也不好说些什么,你多担待。”
“那哪叫刁难?”荆轲嚼完一口面笑了笑,“老实说她的要求还挺合理的,只是我们买不起啊,那就只能做些能证明自己价值的事,就当抵钱了。”
他停顿片刻,又小心翼翼低声道“盖兄,其实有句话我早就想问,你从不说你来濮阳是干嘛来的,经过上次那事,我也知道了些,你……不会是被吴夫人养着的吧?”
盖聂扶了下额头“啧,什么养着的?多难听,我跟她两情相悦,是有感情的好吧,怎么能用金钱来衡量?钱么,只是相帮,唉你不懂,年轻人啊……”他用鸡腿指了指,“……肤浅。”
荆轲认真点点头“是我肤浅了,那你家阳城那边的呢?”
盖聂皱眉叹了口气“阳城是阳城,那边是家,得回,这不是……两头跑么?唉,别问了,吃饭吃饭。”
他顺手把鸡腿骨头丢给一旁口水流成瀑布的小白条。
白条艰苦的等待终于有了回报,摇着尾巴叼走骨头钻回狗窝啃了起来。
荆轲一口闷光面汤,草草擦了把嘴“盖兄慢慢吃,我去趟城南。”
“又去城南?”他咧嘴吸进一绺菜,“干什么去?”
“君府的张管事给了我一个地址,是给君府供酒的老酒坊,我得去看看情况。”
“急什么?你家不是买了车吗?”
荆轲搓搓手,系上黑裘“马车被家父要去赴宴,我只能靠走的,一来一回都要傍晚了。”
盖聂想了想“既然管事的都给了你地址,那他干嘛不直接让你做酒?还要你去老酒坊看什么?”
“张管事也做不了主,那毕竟是王商,凡事还得卫君点头,老酒坊有主事,我先去随意聊聊,等准备妥当了才好让张管事跟卫君提起,他能给我个地址就不错了,也是看在青禾团的老脸上。”
盖聂听了,呼啦呼啦吃空碗,砰的一声放下“我跟你一起去,”
……
……
马车去城南要两三刻的时间,步行可得有的走。
荆轲和盖聂两人一路穿街过巷,边聊边走。
城东是荆轲的主场,一进城南,盖聂就变得熟门熟路起来,坊间里巷的路人也多了起来。
冬天的街道,多了些背着篓子卖木炭的,街坊们端着簸箕三三两两围在小贩边上称重。
荆轲手里拿着一枚竹简,是张管事给他的地址平康里,乙三。
但转来转去一直不到,按理说跟着盖聂的话,应该不至于这样难找。
“盖兄,“荆轲左右看看,“这条路咱们是不是刚刚走过?那个卖炭的老丈看着很眼熟啊,跛着脚的。”
盖聂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拿过他手里的竹简,对着前面的路随意指指。
看起来是在指路,低声出口却是“后面有尾巴。”
荆轲稍稍一愣,当即反应过来“尾巴”的意思。
他们被人跟踪了。
他竭力忍住想要回头去看的冲动,也装模作样对着竹简比划起来,小声说“怪不得你一直在绕路。”
盖聂点点头“绕了两圈,尾巴一直都在,确定是跟着我们的。”
接着带他一个左拐,拐进了一条新的路。
“嗯?不再绕路了么?”
“尾巴又不傻,哪怕是迷路,同样的路也不可能走那么多遍,再按原路绕下去就要引他们猜疑了。”
荆轲快走两步跟上他“尾巴有几人?什么时候开始跟的?冲你还是冲我?”
盖聂把竹简还给他,揣起袖子继续往前走,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两个,如果我的感觉没错的话,他们是从青禾轩开始跟的,所以……”
荆轲皱眉接话道“目标是我?”
盖聂上下打量着他“你是不是在哪里露富了?被人惦记了吧?”
荆轲撑了下袍子,黑色缎袍,领口有一圈浓密厚实的灰狼毛,在城南里巷的布衣行人中相当显眼。
“什么露富?”荆轲无奈地笑笑,“我就是个行走的‘钱’字啊,但我觉的他们不是冲钱来的,若是想要钱,在青禾轩或者我家守着就好,何必大白天地跟我们走半个多时辰?
“如果想绑架,我看他们是瞎,想打我们两个大男人的注意,也太不会挑对象了,盖兄你的剑又不是白佩的。”
盖聂挠挠胡须“你除了钱……还有什么值得被人惦记的东西么?”
荆轲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灵儿啊,呃不,灵儿不是东西,啊,不对,灵儿是东西……唉,呸呸呸!盖兄,你可千万别跟灵儿说这事啊……就当没听见好了。”
“啧,”他轻摆一下手,“一提媳妇儿你就犯傻,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他们要是惦记弟妹,那跟着你干嘛?难不成弟妹在你身上?”
“在啊,在我心上。”
盖聂“……”
“开个玩笑,”荆轲笑着拍拍他,“倒是有件东西,让半个天下的人都惦记,不过不在我身上。”
盖聂猜出了些,无刃剑,也听说过那些传闻,但从来没跟他本人打听过。
此时瞥他一眼,无声地做出一个口型,三个字,并配上一个求证的眼神。
荆轲凝视着这大叔的纯真之瞳“盖兄,我能信你吗?”
大叔咧嘴一笑“你知道我盖聂除了剑术,还以什么立足么?”
“呃……酒量?”
盖聂叹了口气,这年轻人跟自己一点默契都没有。
“唉……酒量也算一个吧,但我在这里想说的,是信誉,守信是人立足世间的根本,你别看我盖聂平日里混日子,但只要做出承诺,就一定信守,信我,会是你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我信你。”荆轲点点头。
瞒着家里来濮阳找姜雅,嗯,好信誉。
他警惕地往回看了一眼,这条路上人少了,偶有几个挑着担子的。
远处的路人中有两个大汉站在卖饴糖的摊子边,心不在焉地拨弄两下,光看看又不买的样子,还有意无意往这边望来一眼,那没准就是尾巴。
荆轲琢磨着怎么跟盖聂说无刃剑的事,反正不是现在,也不是在这个地方,至少得甩掉尾巴再说。
忽然,盖聂身后的宅院里传来激烈的砰砰哐哐,像是水缸被砸了的声音。
“今天!何老头儿,我都给你算着呢,一镒啊!怎么样,还不起,就把女儿押来。”
一句霸道蛮狠的吼叫声喷发而出,荆轲觉得这嗓音有点耳熟。
两人闻声望去,再走几步寻着门牌一看,正是平康里乙三。
给卫君府供酒的王商酒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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