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灵儿急于问他收购酒坊的事,她本也想去,可是睡过了头,荆轲就没喊她。
谁想到他一出门到现在才回来,一回来就钻进屋里。
还是段禾苗跑来说的,说阿轲哥哥给他买了个带铃铛的藤球,灵儿这才来找他。
见房门开着,荆轲背对大门坐着发呆,段灵儿放轻脚步,想给他一个背后突抱。
吱呀——
却不幸踩了块不老实的木板,荆轲被惊动,当即转头看来。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眨巴着眼睛。
空气突然安很静……
段灵儿立刻用一个人见人爱的甜美笑容来掩饰这场失败的“突袭”
“你……回来啦?”
荆轲点点头,盯着她的笑发了片刻呆,真好看。
随即抱着一个盒子转过身来。
灵儿见了那盒子里的东西,心头一紧,小步上前坐到案边“他们要多少?”
盒子里是十一块金饼,是青禾轩复起之后这两个月来的全部收入。
荆轲慢慢撑开一只手掌,段灵儿松了一口气“五镒?那还好,但是不是太便宜了些?”
他遗憾地摇了摇头“五十镒,还是不带田的。”
灵儿微微蹙眉“也是,那可是跟官府做买卖的酒坊,价值怎么也要百金,可五十镒那么多,上哪儿去弄?不然再跟父亲借点?”
荆轲笑了笑“别,那就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段灵儿支着下巴叹了口气,调笑道“看你样子,大概也是有办法了的,别卖关子啦。”
荆轲帮她倒杯水“我上午在酒坊问了些人,他们现在正在制的这批酒要送去魏国邺城的县卒营,是吴均早几年托了熟人谈下的单子。
“今秋邺城换了县令,改选另一家就近的酒坊,等白马酒坊最后的这批送达之后就要换别家做,吴均最近正要去邺城商谈这事,眼下是彻底没指望的了。”
段灵儿见到一丝机会,两眼放光“那我们去把它谈下来,这不就能代替金钱了?其实啊,买酒坊不管多少钱,还不都是吴夫人一句话的事?就看她愿不愿意归顺我段家呢。”
荆轲满意地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下午便登门去吴家见了夫人,但我不是要挽回邺城的这笔,而是重新开辟。”
“开辟哪?”
“秦国。”
荆轲轻轻吐出两个字,咕噜咕噜喝了一大碗水,畅然说道
“东郡设了六七年,咱们濮阳就是治所,所有的官制、军制都在从魏制转向秦制,这个过程非常缓慢。
“秦国最近都把精力放在攻赵上,对待东郡的态度,也只是圈下了一块地盘作为对外攻击赵国的跳板,对内整顿官吏还并没那么要紧。
“东郡郡署和郡卒营用秦制,官员都是绝对忠于秦国的老秦人,濮阳县府和县卒营沿魏制,全是土生土长的卫国濮阳人。
“还有卫君的护卫营,这是个奇怪的存在,算是卫国的全部兵力吧,只听卫君一人调遣。
“这些部门各自为阵,各有制度,各有主官,还有各自的供酒渠道,而我现在要做的仅仅是很小的改变,就是把这三营统一起来,只从我们这儿买酒,我就是这么跟吴夫人说的。”
段灵儿凝眸盯着他,思绪划过一条长长的反射弧,话音落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恍然地点点头“这样啊,倒是方便,都在濮阳城里,那你想好怎么做了么?”
荆轲嘿嘿一笑“没想好。”
灵儿轻叹一声握过他手,食指慢慢抚摸他手背上的青筋“郡卒、县卒、君府护卫,一下子搞得这样大,也太……唉……
“如果收酒坊很麻烦,不如就……算了吧?青禾轩只是一家普通食肆,能做到这样已经很好了,我们……真的要去攀那高楼么?”
荆轲拍拍她手,往前探身问道“你不想站到高处去看看风景么?那里很美的,我带你去,别怕。”
段灵儿垂目想了想,抿嘴一笑“只要有你,去哪都行。”
他眨眨眼睛低下头“你这么说,为夫很害羞……”
“别羞,”灵儿扬眉挑起他下巴,“抬起头来,让我看看这是哪家小伙儿,哟,卖相不错……今晚就是你了。”
荆轲立马精神起来,两眼放光“真的?”
灵儿傲娇地摸摸他头,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个嘎嘣脆的豆子“想得美,没过亲迎,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我可以想、可以说,你不行,连想都不能想,知道了么?”
“哦……”
荆轲吸了下鼻子,委屈地挠挠额头,心里却坏坏的
我早在夜里把你想了多少遍了,今晚还要想,嘿嘿。
“不过……”段灵儿一个转念,又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且不说咱还没想好酒坊的事,就算有了法子,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办成的吧?”
他点点头“吴夫人给我设了一个期限,正月前,如果能谈成三家,就不用我们出那五十镒,还能得到一半的粮田。”
段灵儿稍一歪头“只有两个月,我们找父亲帮忙吧,他参加的宴请多,认识不少人,说不定能有相关的。”
此时,一直在门外偷听小俩口讲话的段然缩了下肩膀,心里不停默念
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别找我……
“还是不要找他了,”荆轲仰头想了想,“不靠谱。”
段然刚松掉一口气,一听“不靠谱”,又不满地揪起眉毛扒着窗仔细听。
“认识的人多是一回事,但这些人能不能办事还是个问题,与其结交一百个只认识一个有用之人的人,不如结交一个认识一百个有用之人的人。”
段灵儿托着下巴慢慢点头“唔……好像听懂了,就是说……父亲认识的那些都没用呗?”
段然心里一阵失落,他知道自己那些所谓的朋友都是酒肉朋友,一起消遣玩乐可以,但若真要让他们办什么事,就一定会开始推脱,或是想着索要。
女儿总嫌弃自己就算了,荆轲有时还会帮着说些话的,老父亲此时很希望他能帮自己说点什么。
“对,”荆轲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都是没用的酒肉朋友。”
!!!
段然气得咳嗽一声,屋里马上安静下来,连炭盆都不再噼啪。
荆轲和段灵儿偷偷说父亲的坏话,父亲在外面不吱声地偷听,里外两边沉默着僵持了一会儿,谁都不敢先开口。
“啊,父亲在啊,”段禾苗突然从院门大摇大摆走进来,“走啊,吃饭去啊,阿轲哥哥,阿轲啊,出来吃饭咯!”
屋里两人这才慢慢起身,站在门里朝禾苗招招手,让他先去。
灵儿知道父亲就在外面,躲在荆轲身后戳戳他腰“你先出去……”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脸挪步出门,朝段然呵呵“父亲来了啊,那就……一起去吃饭吧?”
段然背起手,摆出一脸父亲的严肃,“嗯”了一下,缓步转身。
又想起两人之前在屋里的话,心里稍感不安。
他转头望了眼女儿,见她远远地跟在后面,才对荆轲低声说“高处风大,小心跌落,别连累了灵儿,你能做到么?”
荆轲此时也不能完全保证什么,但灵儿既然相信自己,那就绝不能让她失望。
“我……”他回头看她一眼,眼里温柔无限,“我会拿命来护灵儿周全。”
段然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守住你的诺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