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开,他就顶着一脸阳光的笑容过去迎她。
“灵儿你看,”他递来一片木方,“这是青禾团的方子,父亲写给我的,我就说吧,他还记得,今天我们就去买料来做,有了青禾团,就能勾起老人们的回忆,做饭馆儿啊,最宝贵的就是能创造出让人们怀念的味道了,嗯?”
他一个人兴高采烈讲了一大通,才注意到段灵儿神色有点落寞。
落寞地看看方子,落寞地点点头,落寞地盯着自己。
她眉头微蹙,看荆轲的时候眼里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瞧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忧虑,连浅青色的罗裙都显得有些苍白。
“你怎么了?”
她轻叹一下:“阿轲啊,你……唉,没什么,去店里。”
“不在家吃早饭吗?”
她摇摇头走开:“不想吃。”
荆轲想吃,肚子咕叽叫了一声,也只好舍命陪灵儿,反正店里也能吃。
“哦,”他掏出一镒金饼,上前两步给她,“这个你收好,暂时可以不用换钱,先把箱子里的用完。”
看到金光闪闪的东西,段灵儿眼里终于有了一些光。
满意地点点头,眉毛也舒展开来。
接过金饼转身回屋,锁进她的大宝箱。
早晨的空气相当舒爽,带着花草的露水清凉,入肺沁然,加上段灵儿身上的连翘清香,闻之怦然心动。
昨晚起了一阵风,地上铺了些落叶,软软地踩着很舒服。
树叶和灌木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露珠,乍看像蒙了一层纱,细瞧之下,晶莹剔透。
初秋慢慢过去,接近白露时节。
过了白露,天就要凉了。
两人一起出院儿,荆轲走在段灵儿后面,瞄了几眼她的身段。
灵儿的个头刚到他下巴,属于中等偏高的。
她穿高腰裙显得窈窕端丽,相当好看。
平日里总是一身颜色浅淡的冷色系裙子,袖口和衣襟都点缀了精致的花纹。
腰间再配一个鲜艳抢眼的小香囊,随着步伐轻快地颠跳着,让人一看,心情就会变好。
可此时她自己却没什么精神,不像是病了,肯定有心事。
她低头让过一根过长的梅枝,穿过院门。
荆轲就小心翼翼地折了那一小截带叶的树枝,尽量不让露珠滚落。
然后快步跟到她身后,低唤一声:“灵儿。”
段灵儿停步回头,被他轻洒了一脸的梅叶露水。
她猝不及防,猛地闭上眼睛,被荆轲逗弄了,有点恼。
但沁人心脾的露水清香又让她顿时没了脾气,主要因为这是来自阿轲的招惹。
她微微睁眼,看见他一脸奸计得逞的狡猾笑容,浅笑一下,捏着帕子轻轻擦脸。
“今天心情不好吗?”荆轲直接问道。
段灵儿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边走边说:“哪里看出来的?我每天都这样。”
“嗯……”荆轲挠挠眉角,“看不出来,感觉出来的,今天又不在家吃早饭,是不是昨晚跟母亲置气了?”
段灵儿不回话,收好帕子往前走,荆轲也就不再问,跟着她出了门。
……
青禾轩。
香香醉醉的酒渍鹿肉出坛了,分装几盘准备送去给老客,接着大家把剩下来的分了分吃掉。
酒渍的生鹿肉,蘸着酸酸甜甜的梅子酱。
酒香、肉香、梅子香,一片哪里能过瘾?
大伙儿被美味冲昏了头脑,又果断吃掉三盘。
正要吃第四盘的时候,被段灵儿坚决挡住。
“不能再吃了!还要不要开店了?”
几个男人被吼得一愣,只好眼睁睁看她把盘子收走。
今天要试的菜相对简单,清炖鸽子汤和煲煮野鸭。
主要看配料和火候,苏嘉在厨房忙完准备工作,生了灶,就让阿山和阿水看着火,要炖到中午才能入味。
他回到前厅和荆轲来琢磨青禾团的方子。
“用鼠曲草的茎叶做汁,和蜜、黍米、稌米和为粉,捣作粑果,塞小豆,揉成团。”
苏嘉念罢,一脸恍然,点点头说:“原来是鼠曲汁啊,之前听你们说的时候,还一头雾水,青禾只是谷壳的颜色青,却怎么也做不出青色的团子来,现在看来,鼠曲汁,嗯,很巧妙。”
段然给的方子上还有成分的配比、用量,以及鼠曲草的习性和种植要点。
“其他都好办,”荆轲喝了一口水,“就是这个鼠曲草要上哪儿找?”
“鼠曲草很普遍,田埂溪沟,湖河滩地,只要水分充足就能生长,一直是入药的,配清热消肿的方子,还治咳喘,之前赵先王就用过,没想到这里居然做成青汁来给团子染色,真是山外有山。”
荆轲想了想,问道:“既然到处都有那就好办,苏兄如果认识的话,我们这就去采,可也不能每次都出去,要自己种啊。”
苏嘉点点头:“这种草在春季播种,秋天结果,夏季是用茎叶取汁的最好时节,此时已经有些晚了。”
“那要尽快,”荆轲当即起身,“城外有田,我们去看看。”
……
荆轲和苏嘉两人出城来到田边,在田地与土路的沟渠中发现了很多鼠曲草。
一丛大概一掌大,高高低低,最高的能有小臂一样长。
叶子像勺,长着短小的白毛毛,茎上还顶着一团黄色小花。
眼下正是它的花季,黄黄绿绿沿着沟渠开满一大片。
原来这种不起眼的小草,就是青禾团的制胜秘方。
还有野生的,很多人都会来顺手挖。
除了煎水内服,捣烂了的茎叶也可以敷治一些跌打扭伤,算是家中的常备药材。
两人采了满满两筐,带回青禾轩洗干净。
摘掉花,把茎叶铡碎,放进石碾碾成渣。
最后用纱布过滤,淌下来的一点点青汁就是鼠曲汁。
两大筐鼠曲草、两个大男人碾了半个上午出了两碗青汁。
按照方子上写的配比加入清水和盐,再和黍米粉、稌米粉、蜂蜜混合和面。
这个时候白面很精贵,要劳役去舂米,只有贵族大户人家有条件吃,段家也只在逢年过节时才买。
青禾团用的是比小麦要粗的黍米,还要放入少量的稌米。
这个稌米类似糯米,是进口食品,只有南方的楚国有,不便宜。
但稌米软糯的口感也是其他粮食代替不了的,整个濮阳也只有一家粮坊卖稌米。
可卖的都只是米,不是粉啊。
怪不得青禾轩有个小型的舂米机,散了架,一直放在仓库里积灰。
原来是要自己舂,还要靠踩的……
几人合力把舂米机重新装好,原理很简单,就是踩着一端的踏板,用另一端的捣头把桶里的米打碎。
尝试倒了五斤黍米,轮流踩了两刻的时间就出了面。
好在规模小,这种劳动强度还可以接受,可以轮流踩。
舂一斤给一钱,然后大家都很有动力。(一秦斤约250克)
舂完黍米,午饭后大家又开始舂稌米。
以稀释过的青汁作为基本单位,调配两种米粉和蜜。
之后等阿山和面,拉成绿色的大长条,切成小块压扁。
在里面塞入煮好的、浸了蜂蜜的小豆,揉成团。
段灵儿觉得有趣,也过来帮忙,很快就用光了所有的面。
按这种规模,一次出了一百二十个手掌心大小的青禾团,这也只花了大半天时间。
一盘放四个,一次能做三十盘。
之后就开始隔水蒸,一个大釜锅里放了分层的挡板。
一百二十个团子要蒸两锅,大家就到前厅去休息着等。
段禾苗和吕仅放了学过来玩小白条,和他们一起来的还有吕萌。
“快给我来点肉!”她说。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