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今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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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荆轲比段灵儿起得早,天刚蒙蒙亮,就轻手轻脚地来院子里打水。



    比他更早的,是这家的女主人。



    她坐在主屋门口,像是已经呆了一会儿。



    见荆轲出来,弹跳起身,小碎步靠近,不,逼近。



    荆轲轻叹一下,朝她道早。



    “早早早,”她笑着往房门瞥了一眼,“姑娘还没起啊?”



    “嗯。”



    荆轲不太想搭理她,默默把桶扔到井里。



    “昨晚睡得可好?”她又问。



    “挺好的,”荆轲往上拎着井绳,“多谢招待。”



    女人笑了笑:“你们晚上可真安静啊,不过这样也好。”



    荆轲扶了下额,这女的还特意来听门,唉。



    他提起水桶,勉强地朝她笑笑:“有劳嫂嫂,我先回屋了。”



    女人点点头:“去吧去吧,小兄弟很体贴嘛,哎哟长得还这样朗气,真好,姑娘有福嘞。”



    她这么说,倒像是对荆轲有什么企图一样。



    他闷着头,加快脚步逃离现场。



    进屋时,灵儿还没醒,迷迷糊糊地“嗯”来“嗯”去。



    她嘴巴微张,右手搭在枕边,小口小口地喘气。



    呼吸清甜均匀,胸口起伏平缓。



    荆轲盯着她的脸,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院子里的狗突然汪了一声,段灵儿瞬间惊醒。



    看见黄黄的土墙和简朴的木榻,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哪里,陌生的环境让她很紧张。



    噌地坐起身,看见荆轲靠在窗边喝水,这才定下心来。



    “早啊。”他笑了笑。



    她舒了口气,挠挠耳朵,又一头倒下,继续睡。



    喃喃问着:“什么时候了?”



    “天刚亮,”荆轲放下碗,“饿了吗?我去弄点吃的来。”



    灵儿点点头,迷糊道:“嗯,要精粟粥、切成小块的……黍米饼和……水煮鸡蛋,粥里面放荇菜的细屑……切碎点,要菜叶不要菜根,最好要配加了梅粒的肉酱,没有的话……豆酱也行。”



    ……



    荆轲把早饭端回来的时候,她刚刚洗漱完,重新理了头发。



    因为没带梳子,这里也没有铜镜,就换了个披肩散落的发型。



    在发末扎上细绳,垂下两颗小红珠子,坠在腰后轻轻摇摆。



    搭配她这一身水色罗裙,非常清新亮眼。



    样式随意自然,神情慵懒明媚,还有点没太睡醒的样子。



    荆轲把小案桌端上榻,放上餐盘,两人面对面坐下。



    早饭是……半块糙粮饼和一碗飘着锅油的面汤。



    段灵儿塌下肩膀,整个人透露出一股清晰可见的失落。



    “将就一下吧,”荆轲抱歉道,“他们家只有这个。”



    “嗯,”她点点头,“没事,挺好的。”



    不花钱借宿在农家院里,有的吃就不错了。



    灵儿嚼着想哭,几乎是含泪咽下的。



    糙粮太刮嗓子,都要冒烟了。



    不过她脸上表现出来的,就只是认真咀嚼的模样。



    荆轲觉得食物糙是糙了点,但也还能吃。



    见灵儿对早饭没什么意见,就说:“今天木匠要进山砍树,阿山母亲要出殡,昨天找了几个人来抬棺,我呢,就帮他们一下,墓地不远,中午应该就能回来,之后会去各家敲敲门,看谁愿意来个店里做托的,先拉一拉关系吧,那会儿木匠大概也回来了,做好车轴换上,我们就能回家啦。”



    “行,”她终于磨完最后一口糙饼,“你安排。”



    荆轲喝了口面汤:“你呢?”



    灵儿望向窗子,才日出没多久,外面就这么亮,今天一定也很热。



    蝉声渐起,真吵。



    她摇摇头:“我哪儿也不去,要继续睡觉。”



    荆轲笑了笑:“那好,我再给你打点水,一个人在屋里把门关好啊,那个嫂嫂有点多事的。”



    ……



    荆轲刚出大门,木匠就带着儿子来了。



    他们躺到车底量了车轴尺寸,然后……



    “先付定金吧,我们才好进山伐木。”他说。



    “呃,那个,”荆轲挠挠脸,“我身上钱不够,昨天都给阿山买棺材了……”



    木匠父子皱起眉毛,荆轲连忙又说:“这样,我这衣服是缎子的,就用这做个定金,等我们回城拿了钱,再来补余下的钱,拜托了。”



    他说着伸手递去袖子。



    这年头的布料可以直接当钱花,衣服也属于有价值的个人财产。



    木匠摸摸料子,虽然觉得不错,但又问:“这只够定金,榆木不便宜,不是不信你,但你要给我个保证,也好让我知道上哪儿要钱去。”



    荆轲想了想:“这样吧,濮阳城东市的青禾轩,是我们家开的食肆,东家姓段,不会赖账的,您就放心吧,也欢迎来我家吃饭啊。”



    父子二人相顾一眼,点了点头。



    然后,荆轲当场脱下外衣,给了木匠父子。



    自己只穿一件深灰色的底衣,扎紧腰带,撸起袖子去阿山家。



    这里来了几个帮忙的,还有一些围观的邻居,昨晚借宿的那家人也在。



    棺材已经被抬进院子里,正在下钉,由长子亲手钉棺。



    阿山阿水兄弟俩把棺材擦了又擦,接着捆绳子、套扛木。



    一个村民充当了赞礼的角色,高喊着指引阿山阿水一次次跪拜。



    赞礼就是婚丧典礼主持人,还可以主持祭祀。



    阿山拜完,扶着母亲的棺材哭丧道:“阿娘……恕儿子不孝,不能给您守丧了,我和阿水要去……卖身……还钱,等以后挣了钱,就来给您修个大坟头!”



    然后拄着丧杖,擦干眼泪,朝赞礼点点头。



    一声“起棺”之后,众人排成纵队,稀稀拉拉地走向墓地。



    ……



    出发得早,回来的时候还没到中午。



    木匠父子也拖着一根榆树干回村,正在家里忙活着。



    荆轲陪阿山回家收拾,把要带的东西打个包。



    他兄弟二人今晚就要住进青禾轩。



    也没什么东西,两个铺盖卷,几件粗麻衣服,几双葛鞋,几只碗和一点个人用品。



    接着荆轲发现了那个被他偷走的油灯,朝他晃了晃。



    阿山缩着脑袋,满脸羞愧。



    荆轲把油灯扔给他:“带回去吧,还放你房间。”



    ……



    接着,荆轲向别家借来一片木方和笔墨。



    带阿山找段灵儿来签宅子的抵押契书。



    夯土屋因为是夯土筑成的,所以很挡热量,屋里也很凉快。



    这姑娘扇着扇子,吃着果子,还打着小盹儿,不要太惬意。



    事情交给荆轲去做,她只要在这儿等着,什么事就都完成了。



    然后轻轻松松写出一份契书,念给阿山听后,让他签名按指印。



    阿山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写得歪歪扭扭。



    按完指印后,他在无偿干满一年青禾轩的厨子之前,他家的宅子都是段灵儿的。



    如果他在这期间逃跑、怠工、偷懒,那宅子就永远归段灵儿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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