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能叫七星旗杆的金线竹,成了索命的罪魁祸首。
而那个青衫老者,曾经在一个麻雀嗛啄水家古木招牌的那个早晨,花十两银子买走了被青衫老者称为金线竹的水家烧火棍。
事情错综复杂,却暗喻着宿命。
现在看来,水家的祖上一定是刻意隐瞒那根“烧火棍”的真实身份,最起码水添露的父亲,没有告诉她这根烧火棍叫金线竹,更没有告诉她这个被称为金线竹的物件,真实名称叫七星旗杆。
父亲本以为用这种方式保护女儿,然而却因此害了女儿。
世事无常,善良的愿望不一定结出善果,甚至相反。
如果水老先生告诉这根金线竹的来由,那水添露一定不会把它当成烧火棍,也不会把他卖给一个陌生人。
但反过来说,水老先生却也反复叮嘱她要保存好这段竹子,既然用漆木宝箱像珍宝一样珍藏着,那也一定不是什么凡品,可水添露仅以品相不佳就把它当成烧火棍,这智商真是堪忧啊。死者为大,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了。
不管如何,都不是夺取水家饼店老板娘和掌柜性命的理由。
少年忽然觉得,水家老板娘和掌柜的,是这个世界他真正的亲人。
虽然他们活着,他没觉得什么,但他们死了,他却无端生出了切肤之痛。
……
没过多久,女子又出现在了灵堂,这次她没有了太多的耐心,直截了当的说,“七星旗杆在哪儿?给你数到五的机会,否则你就没有他们走运了,你死了,连个棺材也没有。”
女子盯着少年,面带讥讽。
少年的手在微微颤抖。
“你不说,好吧,先留你一时半刻,让你先看看水添露的下场!”女子忽然斩钉截铁,“水添露,说好了到了期限,你就要把七星旗杆交给我,你这个不守信用的贱货!”
黑暗的空间里亮起了一盏烛火,接着围着整个空间,密密麻麻亮起了一圈烛火,火光垂直跳跃,把幽暗的灵堂映得通明。
少年听说,人死之后第二天,灵魂脱离躯体,飘向往生桥,此时阳间的光亮,极易造成阴气根基未稳的逝者魂魄迷失路径,陷入鬼打墙。逝者虚弱的魂魄如果在阳间迁延过久,错失了穿越往生桥的机会,就可能随着无常的指引沿黄泉路一路狂奔,误入地狱界,少年无法判断狐仙所点燃的烛火属阴火还是阳火,但他可以确定一点,这个恼羞成怒的狐狸精,只所以让水家饼店的灵堂灯火通明,对逝者来说,决不是什么好事。
女子微微一笑,脸上的血色隐去,变得异常狰狞。
女子抬起右手,纤指轻捻,指间弥漫一团粉尘,细微的粉尘纠结缠绕,旋转如风,发出粗砺的吱嘎声,震荡得耳膜生痛。
少年没有抬手掩耳,而是退向墙尾,少年一脚踢向案几,案几倾斜,在一阵叮叮当当器物跌落声中,一柄泛着暗红光亮的刀柄,显露出来。
女子始终没有把目光注视向少年,对女子来说,少年根本不值得注视,她确信自己在专注完眼前的这件事后,再来从容对付少年。女子眼神余光所流露的对少年的重视程度,比拍死一只壁虎严重不了多少。
横躺在板凳上的棺材,剧烈晃动起来。
少年已将砍刀紧紧的攥在手中。
女子一甩袖口,白光闪耀,在右边的棺材顶上消散,棺材板吱嘎声换成低沉的磨砺声,正在缓缓的移开。
女子终于开口道,声音里带着嘲讽,“水添露,你祖上修炼的七彩冰花,到你这一代算是完了,你活着还有七彩冰花保护你,你还可以和我狐族议价,现在你死了,你们水家的七彩冰花算是断了传承,你虽然有个披麻戴孝的后生,但和你没有血缘,他根本阻止不了我的任何行动。你既然死前不把七星旗杆交给我,那好,我就先断了你的往生桥,让你无法往生,彻底根除你水家的转世因果,你这不守信用的贱货,我会送你到真无界享受腐烂的痛苦,经受永生的折磨。”
女子说到这里,激动得咬牙切齿,既而冷哼一声,脸色渐复平静,终于吐出了一股浓重的怨气。
而墙角的少年,此时脸色紧绷,正发足脚力,如一支箭矢弹射而出,一步直奔女子而来。
女子有些讶异,正如一只狼正想扑杀兔子,孰料兔子非但没跑,反而直奔饿狼而来。
听说过兔子急了会咬人,有听说过兔子急了去咬狼吗?
如果兔子咬人,尚有一搏之力,那兔子咬狼,根本没有下嘴的可能。
“找死!”女子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
…………
水家饼店的店门前,有一小片开阔地,这块开阔地被石灰混和砂子反复碾压,平坦光滑。与街面上的青砖地面年久破碎失修不同,水家的这块光场,年年都会修整碾压,故而平整光滑。因为制饼的缘故,水家需要这样一块干净平滑的地场,用来展开笆箔,再铺上苇席,凉晒麦子和其他物品。
因为这个缘故,水家的门前,总会招来各色鸟类,它们能够在这里吃到粮食,这里自然也成了鸟们的福地。
就像那天早晨,一群麻雀在青衫老者脚前飞飞停停,最后落在了水家饼店。麻雀们或许习惯性的想在这块福地寻找吃食,却无意中让青衫老者驻足深思。
谁也没想到,这无意间的一啄一停,竟然带来无妄之灾。
而此时,在青衫老者曾经驻足的地方,站着一个汉子。
汉子已听说水家的变故,在太阳落山之即前来吊丧,符合封古镇的习俗。
汉子的脚下虽然光滑平整,但离他不到三五步的地方,堆积并散落着许多刨花。那些雪白的刨花,新鲜的翻卷着,散发着松木的清香。
随意丢弃在墙角的一块档板,看形状就知道是制作器物时剩下的,因为形状不十分吉利,显得突兀和碍眼。
汉子知道,这是制作棺材的遗留物。
汉子叹了口气,望向饼店的门口,一排排格板整齐的排列着,看起来早已关门阖户。从格板的缝隙可以看到内面遮了层厚厚的帘幕,根本透不出任何光亮。
“可惜了!”汉子惋惜道,“封古镇第一美,就这样香消玉殒了?这世道真没法过了,这么好的人儿就这样走了?”
汉子犹豫了一下,在松木刨花边缘转了一周,突然发现,离格板不到一步远的地方,半蹲着一只盲狗,盲狗异常格色的戴着一只眼罩,正神色慌张的注视着他。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