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的人都清楚,镇子的祖上都是与长陵坡封印有关的人,虽说太太平平过了这么多年,大家装作把这件事忘记了,把祖上所以安家在这里的原因抹掉,可前天一场日魇,所有人的安逸梦都碎了。
朝廷已派人封了离开封古镇的所有要道,一但有人未经许可偷偷离开,被抓住是要杀头的。
可是留在封古镇,我们又能做什么呢?封古镇这五百年,世事不知变了多少遍,当年屯守的后代,有几个人还有祖先的神通?没有了祖上的神通,呆在这里不就是送死吗?”
郑小天心说,老板娘这话没有掺假,自己这两天在封古镇街面上走,这种恐怖气氛早有感觉,只是昨天仅仅是听人议论,而因为斩龙谷山石碎裂,洪水倾泄,魅影气机已逼近世俗人间,封古镇的人才忽然发现,自己世世代代像青蛙般生活在锅底,原本以为水清底滑,实事上却在被架在锅上一点点的被煮掉。
水添露虽然平静下来,但是心绪明显还比较复杂。她破天荒的幽幽叹一口气,道:
“这两日,镇子全乱了,听说长陵坡的封印不定哪一日就要被打开了,虽然封古镇人安逸优游,但忽然锅底火起,水温渐热,想跳出,却发现这口大锅已被盖上了一口无形的蒸笼,人们这种求生的欲望被激发出来,才使几乎一夜间,封古镇往日的欢快气氛一下子笼罩在危机焦虑的气息里。”
“小天,今天一大早里长已派人在全镇发通知了,现在全镇已交由曹犀管理,这个曹猪头正挨户登记人丁,凡封古镇原住户,必须按规定留守,没经他的许可擅自离镇,会按律处置,诛连三族。”
“我今天跟里长说了,小天不是封古镇人,不应当登记入丁,里长不答应,经过我一箩筐的好话,他松口说见了曹总管,把你的事说一说,要是能成,小天你就走吧。”
郑小天心跳加速,这些话是从老板娘口中说出,还是让他无法相信。他知道,现在封古镇的确属于半戒严状态,虽说在镇内没有感觉,但内松外紧,封古镇的人,没有特批路引,进镇容易出镇难,而在这个时候,老板娘还在为他的命运操心,这着实让他反应不过来。
“老板娘,小天这么多年在饼店,给掌柜的和老板娘添麻烦了,现在既然封古镇的人都出不去了,小天就还当老板娘的伙计,直到老板娘嫌弃小天为止。”
少年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这时掌柜的捂着胸口,咳嗽着走了进来。
蔡小武原本身材瘦小,现在因为身体不适,脸色腊黄,身板佝偻着,显得更加矮小了。
“小天啊,我实话跟你说吧,你要是能走,就尽量走吧。现在封古镇大难临头了,过去好日子的时候,有钱人家,为了讲究,买咱家的饼,现在过了今天没明天了,咱饼店的生意也难做了。”
“今天一早福寿街的黄家和陌街巷的汪家都过来取消订单了,过几天可能阳河李家,甚至梁府都有可能不订咱的饼了,店里的生意不好,也不能养闲人不是?我的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我说嘛,老板娘能有这好心?原来这才是真相。
少年脸色沉下来,并没有说话,而是拔出腰间的砍刀,放在面案上,语气平静的道:
“老板娘,掌柜的,你们的话我懂了,我郑小天这三四年在店里,没少吃咱家的饼,也没少给老板娘、掌柜地添麻烦,你们当年收留我,让我能活下来,这个恩情我永世不忘,现在封古镇的情况,我也多少了解一点,我走后,如果店里遇到什么麻烦,我能帮上的,只要说一声,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帮忙的。”
“哦,对了,咱店里的这把砍刀不是普通的砍刀,昨天晚上我在长陵坡遇到了几个狄斯人,他们要来抢这把刀,我好不容易脱了身,所以把劈柴留在长陵坡了。”
说罢分别向水添露和蔡小武深鞠了一躬,转身向店门口走去。
水添露神色慌张的喊道:“小天,等等!”
又转脸喝道:“蔡小武,你嘴里呱嗒呱嗒叫,是这样子吗?”
郑小天转回身,心想老板娘还有什么花招,难不成还问我讨要这四年的饭钱不成?
“小天啊,掌柜的乱喳喳,你别听他的,他主要是被吓着了。”
郑小天疑惑,他不知道老板娘想说什么。
水添露欲言又止,看起来有什么难言之隐,既然如此,少年也不便问什么,又深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掌柜的如释重负,看着少年身影消失,放心大胆的剧烈咳嗽起来。
水添露叹息一声:“唉,兔崽子这一走,还怪不习惯的。”
蔡小武心说,臭婆娘,你就惺惺作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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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阴城,紫宵阁。
已近午时,太阳的光亮投射在紫宵阁的竹帘上。透过竹帘,一道道细细的影子映射在粉墙上,与窗侧的竹影交叠,飘飘乎乎,极其诡异。
三皇子柴爽坐在一把乌木圈椅上,举棋不定。
坐在他的对面的,是六皇子柴云,约摸二十来岁,年容清矍,与五官坚毅的三皇子形成对照,一个瘦弱,一个健壮。
柴公丑嫔妃众多,包括甄皇后在内共为帝国生了三十二个皇子。为了避免前朝四海异姓藩王势力坐大,威胁皇室,最终导致王朝覆灭的教训,武帝将三十一个皇子分封天下诸州,仅留太子柴丕坐镇京都。
三皇子封地在西蜀益州,号称直王,六皇子封地位于东越骆州,号称骆王。
在三十一个分封皇子中,三皇子柴爽与六皇子柴云感情最好,这次发兵太阴城,两位皇子同时上表,可谓不谋而合。
如今柴爽的西路军三十人骑入城,所率八千步卒驻守在太阴城西,柴云的东路军铁骑五十,步卒千人驻扎与太阴城东,异姓王魏无双发兵最少,但全是精兵,仅五百铁骑兵临长陵坡以北,临阳河中游驻扎。
柴爽和柴云虽兵马众多,但相比较梁王魏无又而言,基本上都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二位皇子养尊处优,与经历过血雨腥风的梁武王相比,单从军队的驻扎地选择,即可看出端倪。
异性王魏无双虽然兵马最少,但皆是身经百战的死士,驻军长陵坡外的王家冲,直逼通往封古镇的南北通道,在关键时刻,一柱香时间,即可奔赴长陵坡周遭任一地点,如有必要,一刻钟即可封锁南北官道,扼住帝国南北交通咽喉。
柴爽虽然没有过两军对垒上阵杀敌的经验,但他熟读兵书,当凌晨接到线报梁武王驻军王家冲时,他就睡不着觉了,深夜派亲兵通知皇弟柴云,没想到柴云一句“皇兄多虑了”回复,完了这位六皇子以更深露重为由,仅答应午后与皇兄在紫宵阁会面,届时再行商议。
“皇兄,该你落子了。”
柴云五官精致,风流倜傥,手中一把云龙扇,其扇骨取自东越云海县千年灵竹,经十五道蒸煮浸染工序制成,扇骨暗蕴赤金之光,加之扇面由东越名士楼铁笔绘制,一幅“元气淋漓障犹湿”的《东越竹海图》,落笔疏淡飘渺,辅以斧披山石,虚实相间,笔黑雅逸,吴越云海氤氲灵气,呼之欲出。
一句话提醒了直王柴爽,柴爽笑笑,道,“骆王休急,人生如棋,落子不悔,愚兄正在寻思一事,当年棋王东篱生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柴云悠然品一口茶,将茶盏置与托盘中,摆手示意美婢退下,道:“皇兄这是还在思虑京都中事?你我兄弟,放逐京畿之外,应当遵照父皇教导,守备四方,乐山知水,优哉游哉,京都事务,费心劳神,何劳你我兄弟操心。”
柴爽剑眉舒展,数年没有与这个皇弟谋面,自己怀念儿时情谊,一见面就以心相交,而这个皇弟却顾左右而言他,这使得他忽然觉得自己过于口无遮拦,生在帝王家,谨言慎行是基本法则,没想到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异母皇弟,居然如此深藏不露,不知他是真心,还是本性已如此,于是哈哈一笑,
“骆王有此心境,真是愚兄的榜样,正如这楼铁笔的画,着墨疏淡,意景幽远啊!”
黑子落下,已成围城之势。
得,原来这直王棋风这么凌厉,柴云合上折扇,道:“皇兄,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这臭棋篓子居然成国手了,看起来我该投子了。”
白子落下,反封。
柴爽原本无心下棋,见这位皇弟隐匿实力,笑里藏招,道,“没想到骆王表面轻描淡写,笑谈间一个飞封就把局面盘活了,这局你赢了。”
这时一谍子秘报,附在柴爽耳边低语几句,闪身退下了。
柴爽也不瞒着柴云,“骆王,我的人回报,昨夜梁王魏无双兵马未到,先行暗探已进入封古镇,听说魏无双正在寻找一样东西,但究竟是什么,还需要进一步探实。”
柴云洒然道:“找到没有?”
“如果找到,他就不会大费周折了,看起来他还没有找到。”
柴云笑道,“皇兄,他既然没有找到,那我们就有机会。我已猜到了,他在找什么东西。”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