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师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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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斩龙谷异常安静。



    年轻道士曹国旧左足尖轻轻一弹,几个凌空云步从粗壮的横躺古树干跃起,在足尖接触到几条古藤时,道士微微发力,身形在空中略一回旋,便稳稳地落在了斩龙谷对面的崖壁上。



    道士轻轻吁一口气,习惯性的四下张望,确认四周已完全没有人声,亦没有任何灵气波动,这才转身跳上崖壁上正中的那个大空洞。



    虽然光线不好,但年轻道士看起来动作娴熟,若是外人看来,道士的身形动作,完全是在瞬间完成,这就像是一个习惯动作,弹跳跃升,流畅自如,没有半点迟滞。



    崖壁刀劈斧削,几乎是垂直向下伸到茫茫谷底,寻常人根本无法攀援,因之凡人称之为锁龙洞,完全是因为此洞普通人极难攀爬,但蛟龙之属,腾云驾雾,此洞又如何锁得住龙属神灵?



    道士步履轻快,一步迈进洞口。



    锁龙洞平日烟雾缭绕,十分神秘,但对于走进洞内的曹国旧而言,雾气此时则完全变成湿气,虽然里面一片黑暗,但进去数十步,洞内豁然开朗,足有封古镇衙门前空场两倍那么大。更奇妙的是,洞顶似乎坍塌出一个小小天井,只有普通四合院天井的十分之一大小,天井处一缕星光映射,光线略微明亮。



    道士从怀里掏出火镰,与火石轻轻碰撞,火花四溅,借着点燃的纸煤,洞内立即亮堂起来。



    年轻道士显见得熟门熟路,他跨过一个石槛,在一个长条形的石台上,找到那只残存的烛台,点上半截未燃完的膏烛,然后作了一个长长的揖,高声道:



    “师叔祖,我来了。”



    年轻道士的声音比较随意,就像跟一个耳背的长者说话,但他的声音落地很久,还是没有一丝应声。



    从现场的迹象看,这里刚刚有人来过,不过洞外的一场大战,那些来过的人早走了。



    年轻道士也不在意,盘腿坐了下来。



    在他的面前,是一尊石灰岩石像,足有二丈余高。



    石像雕功精细,但看起来年头已久。



    斩龙谷终年雨雾,鲜有晴好天气,从洞顶渗下的水滴,依稀淋过石像的头顶,那颗仙风道骨的神尊,居然无法回避水滴的滋扰,一缕水痕从右额沿眉角滑下,又沿着耳根、颈肩,再沿着衣纹渗入石壁。



    年轻道士叹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沿石壁爬上去,伸出一只手,用布帕将额头到衣角,擦去石像上侵蚀的水痕。



    年轻道士靠在石像上,眯着眼,若有所思的说:



    “师叔祖,侄孙几日没来,你看看你,混的,连洞崖的水滴都不擦了,你不至于为省一点灵力都吝啬到这种程度吧,我记得你过去可是有洁癖的哟,那时候帮你擦汗,你嫌我的布帕臭,一脚踹到我屁股上,害得我在这破洞里滚得一身泥水。不是我记恨你呀,这回要不是我好心,怕洞水阴寒,冲蚀坏了你的法相,我才不管你呢。”



    道士说完,掏出绿葫芦,闷了一口,滋滋地咂着舌头,品味着消魂的酒味,打算闭目休息一会。



    反正这块大石头你说半天他都不应,说不定法相的真身游历未归,趁这机会,好好补个觉,刚刚在那个小树洞里使用龟息大法,耗去了太多精气,这时候在锁龙洞里缓一缓,再把精气补回来。



    年轻道士刚刚假寐,背后就震了一下,咯得他后背生疼,接着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旧子,本尊托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年轻道士一激凌坐起来,摸了摸后背,打了个呵欠,“我说师叔祖,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回来了打声招呼就行了,干嘛要这样叫醒我?你个又臭又硬的石头对我这血肉之驱,知不知道我是会疼的?”



    头顶传来一声苍哑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愉快:



    “师叔祖这记性,你娃都知道我老人家这记性越来越差了,下次师叔祖一定记得。”



    “嗯,这还差不多。侄孙我在山下探访,封古镇有四个娃娃,可能是你要找的人,一个叫梁家威,是梁闻天的小儿子,还有一个叫匡天左,他爹匡正死了,再一个是个傻子,是阳河家李家的一个二货,天天拖着两挂鼻涕。”



    “嗯,当然呢,人不可貌相,然后呢,一个叫杨丽竹的女娃子,是梁闻天的外甥女,算不算封古镇的人?我还吃不准,这都四个了。嗯,还有一个,是个孤儿,听说不是封古镇的原住民,这个肯定不能算。”



    石灰岩大石像静静的“听”,没有插话。



    年轻道士忍不住问:



    “封古镇总共有百十个小娃娃,我花了半个月才遴选出这几个,这前四个娃娃,依我看那个李家的二货,最有家学渊源,他爹和他爹的爹都是中夏有名的剑修,只可惜人傻了点,我担心你耗尽心力,也难以奏效。”



    “至于梁闻天家的这一对金童玉女,肯定是最佳人选,但是据我所知,梁闻天参透了洪荒神鬼秘录,已猜出太阴城老城隍的真实身份,正秘密将这对童男童女送给太阴城隍做弟子,师叔祖你知道,这太阴城隍一直和你不对付,不说夺其所爱,不坏你的好事就算烧高香了。”



    “这样算来只剩一个匡天左,此人灵根不错,只是属于没有背景的平凡百姓,所以说最终可能要在李家二货和匡天左中选定了。”



    大石像晃了晃,类似于呆站久了浑身挠痒痒,年轻道士趔一下身子,尽量距这个石头师叔祖远一点,免得亲密接触受皮肉之苦。



    “那个老家伙还没死?”石像终于“说话”了,看来对太阴城隍耿耿于怀。



    年轻道士拉一下嘴角:“活得好着呢,听说前几年还收了个掌灯童子,这不,老城隍三百年开山收徒的时候又到了。”



    石头神像沉默了一会,大概对此无能为力,也不想置评。



    “不是还有一个吗?你漏了没说。”他“想了想”,跳过这个话题,又回到之前的问题。



    年轻道士笑道,“你说刚刚在三音石上喊了三嗓子的那个娃娃?都说了他不是封古镇的人,属于来路不明的人。你别给我说那三嗓子喊完山石崩裂是这小子的本事,只听说三音石喊一嗓子能摧云落雨,没听说还能山崩地裂的。”



    “我说师叔祖,你吓唬那些对锁龙洞有非份之想的外来者没有错,可能动用真元制造出这么大的动静效果是达到了,但自己也受损不少吧。师叔祖你现在是珍惜灵力的时侯,要是他们敢觊觎锁龙铜,还有你侄孙我的呢。”



    石头神像哼了哼,气得差点“提脚”踢这个满嘴大话的年轻道士的屁股了,“你靠什么?靠嘴还是靠你的缩头乌龟法?”



    年轻道士自我解嘲道:“其实嘛,我那是保存实力,有钢使在剑刃上……”



    石头神像没再跟他计较。



    “小旧子,天道循环,生生灭灭,既有定数,也有机缘。师叔祖我来日不多了,五百年前因果已定,此中天地,难逃此劫。”



    神像顿了一下,接着“说”:



    “长陵坡艮山印关乎人间气数,三界安危,你要按我此前所说,找到有机缘的娃娃,承接守护生民重任,尽量阻止可怕的后果。”



    膏烛将尽,刚刚石头神像在烛光下泛射出的光辉渐趋黯淡,年轻道士知道,石头神像又要变成冷冰冰的石头了。



    五百年期限将至,师叔祖是要省点力气了。



    天意难违,诸神众仙概莫能外。



    摆放膏烛的案几上,平空多出一卷竹制典籍。陈旧,黯淡,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颜色。



    年轻道士曹国旧凑近端详,卷首依稀写着四个字《玄天真经》,遂将竹制书卷收入袖中,长揖及地,后退三步,转身离开。



    要是“石头”师叔祖元神未曾离开神像,一定感到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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