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血腥的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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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假装没有听到,但实事上,老光棍的话他听得真切。



    难道长陵坡真的有封印?那是个什么东西?老古说的长陵坡的艮山印就要撑不住了,这事是真的?



    送饼少年此时已走出了巷子。这条路他非常熟悉,往前走就是古井,经过古井穿过一个林子,就看到那个埋着无数死人的长陵坡了。



    少年没有假期,自从三年前他成了水家饼店的伙计,天天除了上山砍柴烧炭就是挑水制饼、送饼。



    封古镇的小伙伴们在这个年龄还是被父母呵护的时光,少年郑小天却无法体会到那种温暖。



    他已习惯了每天的工作,包括被掌柜的和老板娘的责骂。



    在偶尔工作的间隙,他也想好好思索一下自己是谁,为什么来到封古镇,为什么无父无母,可是他很难找到线索,没有人给他提供线索,也没有人去关心他。



    他虽然在封古镇生活了三年,但封古镇似乎还没有完全接纳他,一些富贵家族的妇人们,尽量不让自己的小孩跟他玩,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想着自己是个不幸的人。



    妇人们担心给自己的孩子带来晦气,远远地看到自己孩子找郑小天玩,都会一路喝斥的跑过来,拉了自家的孩子就走,一边压低声音说:



    “找谁玩不好?以后不许再找这个孤儿玩,当心克着你!”



    别说富人,就是穷人,也一样避着他。



    “匡天左,天下穷人那么多,你接济得过来吗?”



    少年想到了那块饼,那个叫匡天左的微黑少年,执意要塞给他一块饼,那是一块野菜和杂面混合的饼,与水家饼店的饼相比,也就只能算成是猪食。



    可微黑少年还是被母亲喝斥回去了,尽管那时候的郑小天,已经饿晕了。



    他始终记得匡天左那种黑亮的眼睛,精亮温暖掺着友情,尽管他们当时并不认识,尽管他的母亲喝斥他不要接济穷人。



    匡家这位不发火五官还算好看的妇人,在看到更凄惨的少年郑小天后,忘记了自己也是穷苦人,恨不得一巴掌打下去,让自己的儿子远离这个姓郑的孤儿。



    匡家妇人的丈夫黑粗高大,一人能扛两百斤谷子行走十里山路不歇气。



    男人在的时候,家里的日子还算殷实,但在一个有雾的早晨,男人一早出门,扛了一百斤谷子去山外的一个皮草市场换皮草,到天黑却没有回来。



    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



    有人说,男人在经过长陵坡的时候,坡底忽然起了大雾,男人走进雾里,有人听到有空气碎裂的声音,还有人说看到雾气中飘着一股怪异的光。



    匡家当家的走进光里就不见了,并没有到十里外的皮草市场。



    这个传闻让匡家成了不祥的一家,女人哭干了眼泪,就带着幼小的儿子天左艰难的生活。



    知道了这些,郑小天理解那个杂面菜饼对匡天左的母亲的重要性。



    郑小天时而送一张饼或半张饼给匡天左,匡天左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饼子,狼吞虎咽几口就消灭了。一张饼下肚,微黑少年揉揉干瘪的肚皮,意犹未尽。



    “你吃什么?”这时候的他才想到自己是不是把郑小天的口粮吃了。



    郑小天拍拍匡天左的小脑袋,咧开有些干裂的嘴唇一笑,“我每天都有饼子吃,你就放心吧!”



    尽管他转身咕咚咽了一口口水,肚子里咕咕作响。



    “等我哪天发财了,我天天请你吃这种饼,还有很多其他好吃的!”郑小天豪气的说。他相信还有很多好吃的,虽然都没吃过也想像不出。



    “真的?”匡天左一脸期待,“真有这一天,小弟我就跟着你混了!”匡天左伸出干瘦的小手,和郑小天的手掌撞击在一起。



    “我一定能实现这一天的!”郑小天咬牙切齿的说。



    那一刻,郑小天觉得自己无比强大,最起码和过去相比,自己有了拥护者,尽管只有可怜的一个。



    …………



    光棍汉老古警告说长陵坡艮山印就要撑不住了,但少年还是一头冲进黑暗里。



    封古镇的人没几个相信老古的话,少年懵懂,无所谓相信不相信,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越过长陵坡,才能沿着一条时断时续的小溪,走到山里去。



    大山深处,有他需要的油松,砍伐足够的油松,他就可以下山了。



    冬天夜晚的树黑乎乎的,在风的吹拂下阴沉肃杀。



    少年走上青砖甬道,两侧的侧柏发出哧剌剌的声响。



    这是白天也没什么人来的太阴城城隍庙,由于长陵坡阴气过重,二十年前,时任太阴城城守的汪其乃将太阴城隍庙迁至长陵坡北侧。



    汪其乃是中夏帝国大儒曾寅格的高徒,当年执意要迁城隍庙受到来自钦天监不小的阻力。



    城隍庙原本是一城的护佑,迁离城郭五十里怎么看怎么不合皇朝礼法。礼部侍郎夏仲烨最持反对态度,仗着自己的儿子曾与太子柴达早年在太学同窗半年的关系,将折子通过太子捅到皇后娘娘那里去了。



    马皇后原本对中夏帝国偏远小城太阴城的一个无关要紧的城隍搬迁没有什么兴趣,听到主张搬迁的是曾寅格的高徒汪其乃,虽然不知汪其乃是何许人也,但只要是曾寅格的弟子肯定没一个是好人。



    曾寅格是有名的帝国酸儒,一根筋,原本一介酸儒,与马皇后没有什么交集。



    但风流妖冶的马皇后听说曾寅格在太学讲课时,曾在一节《历代国运兴衰与妇人干政》上,大谈妇人失德败乱朝堂的大道理,还列举了中夏历史上几个覆亡的朝代,都是因为皇后或妖妃太过美色,让君王迷恋其中,荒废朝政,致使胡马扣关,皇城失守,一国天子沦为阶下囚的历史掌故。



    说到这里还不忘讽喻本朝,说什么“牝鸡司晨,国之凶兆。”



    这明明是拿前朝的事讽喻本朝,一个男人自称君权神授,贵为天子,天下承平了全是他的功劳,一朝国破家亡,却要一个小女子背锅。



    这种理论听起来就混帐,可还有一代代酸儒喋喋不休为皇帝洗地,气得马皇后咬碎银牙,发誓定要拿几个酸儒开刀,刹住这种没担当物种胡言乱语的风气。



    马皇后所采取的手法,其实极其普通,因为皇帝宠信曾寅格,马皇后密令黄内侍乔诏曾寅格入宫面圣,曾寅格当时正为阻止城隍南迁的事据理力争,听说圣上召见,满心欢喜,换上官服兴冲冲的跟在黄内侍屁股后面入宫。



    结果被马皇后逮个正着。一同被逮的还有一个宫女。



    皇朝律法,私自入宫是灭门之罪,更何况这老东西入宫的目的是为了皇后身边的一个美艳的宫女幸儿。



    柴公丑这个老皇帝一时昏头,仅听一面之词就将曾寅格下狱,宫女幸儿被判绞刑。



    随后曾家被满门抄斩,曾寅格的人头被悬挂在城南示众三天,血案连累儒者数百,一时血雨腥风,京都刑部官吏杀气腾腾,儒者人人自危。



    当年马皇后着夏仲烨成立的专事司专门擒拿曾案余党,汪其乃逃循,不知所终。



    ……



    少年郑小天当然不知道长陵坡城隍庙血腥的历史。



    封古镇的人只听说汪其乃迁城隍到长陵坡动了太阴城隍的法身,城隍老神动了怒,着天子将汪其乃及其后台曾寅格一并铲除。



    于是迁到长陵坡的城隍庙由于沾上血淋淋的上百条人命,人人避之不及,庙内荒草没膝,野狐出没,杳无人迹,更无香火。



    害得掌灯童子有了编制却没有香火,只得抢郑小天的饼子充饥……



    好在郑小天隔三差五的送来饼子,不管能不能见到那个掌灯的小神和昏聩的老神仙,他总是将饼子放在神龛上就走。



    “唉……”忽然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



    郑小天背脊一凉,一步跨出城隍庙虚掩的旧木门槛,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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