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松云开口了:
“赵法师所言不差。令狐将军,还不给李大人行礼?”
令狐德正只好强忍着气,很不情愿地,朝**愚行了个大礼。
**愚淡笑着:
“杜大人还请稍坐,李某即刻让人奉茶,再将沉船案之事,详细向您禀报。”
“不必了。”
杜松云道:
“李大人,杜某此来除了沉船案之事外,还另有一要事与大人相商。
只能,你我二人在场。”
**愚看了看赵寒,两人似乎有些什么心照不宣。
“那在下先吃饭去了,二位大人慢聊。”
赵寒笑着做了一揖,就走了出去。
杜松云也看了眼令狐德正。
令狐德正很高兴的样子,一拱手,边往外走、边看着赵寒的背影,喃喃道:
“竟敢顶撞本将军,小子,你等着……”
屋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李大人,”杜松云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那杜某明人不说暗话,就直言不讳了。”
“杜大人请讲,李某洗耳恭听。”**愚道。
杜松云目光忽然一肃,看着**愚:
“听说前几日,李大人带人查封了明月楼的楼船,还从里面带走一个人。
对么?”
**愚当然知道,杜松云说的是谁。
那晚,明月楼顶楼的至尊贵厢里,那位尊贵的青年公子、当朝太子殿下李承乾,眼下正在他的后院里,被好好地款待着。
可这件事非常机密,除了他和柳孝岩之外,他谁也没有告诉,就连赵寒也没有。
这杜松云,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既然杜松云这么问了,那就说明他已经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李承乾被抓的消息。
这杜松云是太子的老师,他和李承乾同时在扬州出现,这背后肯定有某种重大谋划。
如今太子突然被软禁,这对他、对太子,都是一个非常不利的局面。
所以,这杜松云今夜突然带兵马来访,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案子的事,而是为了把太子“夺“回去。
**愚面不改色:
“杜大人消息灵通。
前些日李某收到线报,得知那明月楼借漕运船只,暗中做私运买卖,数额巨大。
因其涉及漕运之事,有可能与沉船案相关,李某便连夜领兵查封,确实顺带抓捕了楼里的一些管事人等,以做进一步审查。
杜大人,不知您说的是哪一位?
此人,可是大人您熟络之人?
若是,还请大人说出其名号,李某马上放人。”
**愚也看着杜松云,神色淡然。
李承乾乃当今皇储,这次下扬州的行踪,又是绝密。
他一个太子殿下,微服私行,还在青楼里被人抓了个现行。
这样的事要是传出去,对太子本身、甚至对整个大唐的声誉,都是极为严重的损害。
甚至,还可能动摇他东宫的地位。
所以太子被抓这件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更不能摆到台面上来说,只能在私底下解决。
杜松云是什么人,这种道理,他岂会不明白?
“李大人,”杜松云淡然道,“您办案拿人,理所应当。
可您拿的,应该是那些真正涉案的嫌疑人等。
对那些根本没有涉案之人,若是随意拿了,那便是是无故羁拿民众,是犯了大律的。
李大人,杜某之所以让您继续留在扬州办案,乃是为了朝廷的重托,为扬州百姓的安危着想。
若您在办案中,仍有这等扰民犯律之举,那……”
杜松云端正的面容上,忽然生起了一种森然之意:
“依照圣旨,杜某可以随时将您拿下,押送进京。”
门外,隐约传来兵卒的喧嚣和马嘶声。
李府大门之外,正有一大片、杜松云带来的大都督府府兵人马,刀枪整肃,严阵以待。
这是赤露露的威胁。
“多谢杜大人的提醒。”
**愚毫不动色:
“李某不才,所任之事,无法做到万分周全。
可是秉公而为、绝不徇私,这一点,李某自问还是做得到的。
若杜大人真的发现李某在办案过程中,有任何徇私枉法之处,杜大人一句话,李某束手就擒,绝无二话。
只不过……”
他语气淡淡,也看着杜松云:
“若李某在办案时,发现了某些人等,罔顾国法人德,做了不轨之事。
那李某也一定会秉公而为、上报天听,尽我身为大唐官吏之责。”
这“不轨之事”,说的当然就是,太子殿下微服私会青楼情人的事了。
而上报天听,那就是,要呈报给当今圣上。
这话中之意,杜松云当然一听就明白了。
这是**愚对他的威胁的,“反击“。
可杜松云却像没听见,继续步步进逼:
“李大人,您可想好了。
您眼下为众臣所弹劾,仍是个待罪之身,如今还敢把那个人羁押不放。
若让皇上知道了,这将会是一个何等的大罪,您应该很清楚。
您确定,真的要这么做么?“
**愚也毫不退步:
“皇上圣心昭睿,李某不敢任意揣度。
李某只知秉公而行,问心无愧。
杜大人说李某将有大罪,那不知大人您肯否与李某一同面圣,将此中之事,一一向皇上说清道明?”
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李大人。”
杜松云忽然冷笑一声,走近**愚,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见:
“眼下的这些事,都是长安的那位,让您做的吧?”
如今的扬州大都督,是当今圣上的四皇子、越王李泰,在长安遥领的。
**愚身为大都督府长史,世人暗地里都说,他就是李泰手下的第一大封疆重臣。
杜松云说的“长安那位”,当然指的就是李泰了。
而朝野上下早有风传,说这李泰有夺嫡之意,是太子李承乾最主要的对手。
杜松云这话,可是暗藏深意。
**愚淡然一笑:
“长安之大,广厦如林、人物万千。
不知杜大人说的长安那位,是哪位?
是南边、西边,还是,东边那位?”
东边,暗指东宫太子。
杜松云的脸色忽然一暗:
“**愚,说吧,你究竟想怎么样?”
“不敢,”**愚道,“正如杜大人所言,李某身为待罪之身,还能怎样?
李某只想一心放在案情之上,把这‘沉船案’彻底查个水落石出,给朝廷与交代,还扬州百姓与安心,也给自己一个清白。
只要杜大人多给李某些时日,让我从容破了此案,那么,从哪里来的人,自然就会回到哪里去。
李某,就当什么都看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话,已经非常明白了。
**愚是要以李承乾厮混青楼的事作为筹注,以李承乾作为人质,让杜松云多给他时日,用于办案。
等他彻底破了“女鬼沉江案”,那么自然就会把李承乾放出来,所有的事,也将会被抹去。
“你说,我便信了么?”杜松云道。
“杜大人,”**愚道,“李某此举,全是为了破案之事,不得已而为之。
其中之大风险,李某岂会不知?
大人您也说了。
如今的形势,如果案子已破,李某还继续羁押着那个人,那就是自惹大火烧身。
即便到时候,李某真的背信弃义、不肯放人,那杜大人您随意找个缘由,告李某一个犯上忤逆的罪名。
那李某斩首灭族的大罪,还跑得了么?
那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李某虽然愚钝,也不至于愚钝至此吧,杜大人?”
两个当朝高官对视着,神色凛然。
堂内,没有一刀一枪,却像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
烛火下,堂上那幅长帖上的字,遒劲之中,仿佛染上了一层阴森之意:
山之高
水之深
道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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