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阴阳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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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姓人群愣住了。



    这个张大人是县尉,这在上邽城里,可是个高官。



    可他竟然会这么放低身段前来,还对百姓们说出,“如不破案、以死谢罪”的话。



    他们都有点不敢相信。



    霍老三的眼珠一转,又道:



    “什么以死谢罪?



    咱们都被他们骗了多少回了,不能再上当了。



    这姓张的不是最大的官,他的话,咱们不能信。



    咱们到县衙去,找那姓宗的。



    让他放粮食赈灾,放了独孤大人,让独孤大人帮咱们去抓恶鬼,咱们这才有活路!”



    百姓们好像一下子醒了过来。



    对啊,这张大人说得是好,可就算他说的是真心话,那他说的也不算啊。



    “对,放粮,放了独孤大人,抓恶鬼!!”



    人群又哄闹着,涌了过去。



    可这一回,他们都纷纷绕过了张陌尘,往县衙的方向去了。



    没有一个人靠近那个书生,就好像那是个什么异类一样。



    人海,终于远去。



    空荡荡的大道上,只剩下那个孤零零的黑衣书生,一把黑刀,一只流血的手。



    大道上,沈小玉走了过来。



    她刚才一直在人群里,可太拥挤了,直到现在才出了来。



    高石远和贾振带着衙役,走了过来,



    曾谦也赶紧过来鞠躬,把宗大人让所有人回县衙商议的话说了。



    这些,张陌尘好像都没有看见,听见。



    他望着那些远去的百姓身影,半晌,忽然长叹一声,黑刀回了鞘。



    沈小玉看着张陌尘那只还在滴血的手,似乎想要靠近,做点什么。



    可她没有。



    她只是掏出个小小的红色香囊,里头装的是治伤的金疮药,递了过去。



    张陌尘没接,只是望着那些远去的人群,对高石远等人道:



    “刚才,你们发现什么了么?”



    贾振摇头。



    “是有点奇怪。”



    高石远道,“按说这都是些平民,这些人平时闹事就是个瞎起哄,都是乱成一团的才对。



    可刚才那些人一进一退的,停了又走,很有章法。



    这队伍里头,肯定有什么人在指挥。”



    贾振道:“是那个带头的霍老三?



    “不,”高石远道,“上万的百姓,那霍老三就一个人,不可能弄得那么井井有条。”



    “对了,“曾谦小心道,“高校尉这么一说,下官也想起来了。



    刚才下官就在外头看着,好像乡亲们的队伍里头,是有一些奇怪的人在。



    他们穿得倒像个普通百姓,可行为举止都很严肃,还时不时提醒乡亲们,引着他们走。



    会不会,是那些人搞的鬼?”



    贾振神色忽然有点奇怪。



    他说对啊,我也看到了,那都是些什么人啊?



    也是怪了,这些天秦州府兵就在城里守着,这动静闹得这么大,他们怎么就没半点反应呢?



    “回县衙。”



    张陌尘转身,往大道的尽头走去。



    高石远等人领着大队人马,跟了上去。



    大道上,就只剩下了沈小玉婀娜的身躯,和她手里的那个佩囊,站在原地。



    远处的屋檐下,赵寒一直望着这一切,这里面的每一个人。



    他的脖子上,隐隐有些惨白色泛了起来。



    他的目光,凝然而深邃。



    他的四周,城池的地面上,隐隐蒸起了一层热浪,好像随时都会烧起来。



    ……



    ……



    上邽军府,城内大营。



    “回来了?”



    偌大的营帐里,孟凉斜坐在椅子上,拿着个小酒壶,看着眼前墙上的一幅大地图。



    身后,赫连英躬身道:



    “统军,吐谷浑大军逼近,城里百姓又闹事了,宗大人说,请您立即过去商议大事。”



    孟凉没回头:



    “英子你过来。”



    赫连英走了过去。



    ”认识这个不?“孟凉指着那幅图。



    地图上,山川大河、城郭关隘,一片苍茫的景象。



    “秦州舆地图。”赫连英答。



    “对咯,秦州舆地图。”



    孟凉缓缓站了起来,道:



    “北边靠着大山,南下就是巴蜀,西可以出西域,东进没多远就是长安。



    占住了它,就像捏住了陇右的心,掐住了京畿的喉咙。



    这秦州,真是个好地方。



    怪不得那独孤泰想破了脑子,都要夺了它咯。“



    独孤泰。



    听到这个名字,赫连英眼神一闪,就道:



    “统军,我有句话想问您很久了。”



    “问。“孟凉道。



    “当初,您为什么要帮独孤泰,后来又为什么……“



    “又翻脸抓了他?”



    孟凉一笑扭头:



    “英子,你玩过‘阴阳投’吗?”



    赫连英摇头。



    孟凉四下看了看,在地上捡起了个破酒碗来。



    他又从怀里掏出块圆圆扁扁的石头,在桌上划了两个圆,里面各写了“阴”、“阳”一个字。



    “来,“他说,“十文赌一局,石头有字的那面是‘阳‘,没字的是‘阴‘。



    你押哪面?”



    赫连英皱了皱眉。



    显然,他很不喜欢这种赌局的事。



    孟凉一笑:



    “你啊你啊,就是什么都太认真了。



    是,带兵严谨是没错。



    可这行伍里头,赌钱喝酒打群架是常事。不然,你让那帮整天砍头卖命的兄弟们,拿什么撑下去啊?“



    “阳。”赫连英道。



    “筹金十文。”孟凉道。



    赫连英掏出了些铜钱,放到写着“阳“的圆里。



    “好嘞,诸位看官都瞧好咯……”



    孟凉的手舞动了起来,就像一个非常熟练的赌徒。



    那块扁扁的石头突然飞了起来,在半空中翻了无数个跟斗,准确地落在了酒碗里。



    “阴。”



    孟凉笑道:



    “英子你输了。再来一局,阳还是阴?”



    赫连英有点不明白。



    “我替你说了吧,”孟凉道,“这回你改押‘阴’,十文拿来。”



    赫连英只好又压了些铜钱,放在了另一个圆里。



    石头又飞了起来,落了下去。



    “阳,你又输了。二十文,谢了啊。”



    “统军,“赫连英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来,”孟凉把石头捡起来,放到赫连英的手里,“这次换你抛,我押。”



    赫连英实在不明白。



    “瞧好了啊。”



    孟凉把铜钱一放,一左一右两个圆里,各放了十文:



    “我押二十文,十文‘阳‘,十文‘阴‘。”



    赫连英眼一睁:



    “两头同时下注?”



    “谁赢了,”孟凉一笑,“都不输。”



    “所以,“赫连英明白了,“如果惊狼岭的那晚,最后占了上风的不是宗大人,而是独孤泰的话,那统军你就会帮……”



    “你说呢?”



    孟凉笑看着青年将官。



    赫连英一愕。



    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有点不认识,这张他跟随了那么多年,满脸胡茬、痞子般笑着的,中年人的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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