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你们不能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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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巴泰开口,站他们身后的人群又是一滞。



    他们都清楚那人所说简单是什么,也都明白对自己身前这些人来说,那确也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他们没有还手能力的,不管什么时候,以前还是现在,他们都不具备还手的能力,甚连最简单的放手一搏也做不到。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所以他们恨,从被骗的那刻起,他们就在恨。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为什么要在这么一个深不见世的小村里度过一生



    可是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他们都不过弱者,全凭别人意愿来活着的弱者。世间无法改变的事情很多,对他们言,这就是最最直接诛心的一件。



    所以紧握刀柄剑柄的手已在颤抖,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



    “对不起!”有人兀自低语。



    是不是他想说对不起的那人已经不在了那是他的孩子,抑或父母和妻子或许不管那是他的什么人,他也都该说上这么一句对不起。他是男儿,铁骨铮铮的男儿。那若是妻,则从娶她进门那天起,他便应该一力承担起保护她的职责;那若是父母,则在他已长大后,便也是该肩负起赡养他们的担子;子女呢,更该如是了。你未经同意就将其带至人间,所以又怎能再将其晾在一旁的置之不理



    或许他也是在对自己说。因为没能给自己一个更广阔的天地,所以对不起;因为曾经对自己许下的承诺都还没实现,所以对不起;因为要如此无助的面对死亡,所以对不起。



    对不起!



    纵是无有刀剑,他们也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或是抓起一把泥沙。



    他们也并不是什么都不能做,起码生命的最后,他们还能用自己的方式来表达不满,哪怕那是毫无用处的,哪怕很卑微。



    ……



    他们明白,杨念如自也明白。所以他想也没想,径直摇头道:“谢谢好意,但我现在却是,不能接受。”



    阿巴泰毫不意外杨念如会这么说。以前虽是不了解,可是经过施尔敦这几天的补习后,他也算是明白了,那些真正可称为侠的,实都不过些又傻又固执的家伙。他们只要认定一件什么事,便就再不会更改,哪怕那件事所需他付出的代价会很大,大到终其一生也只能支付那么一回。



    施尔敦方说时,阿巴泰是不信的,他才不信天下会有这么傻的人去做这么傻的事。可当杨念如他们不顾一切地冲进人群,他就有些信了。再见他们在自己百骑围困中无动于衷的模样,他便真正的信了。



    世间真就会有那么傻的人,虽很少,却也真的是有。



    阿巴泰毫不意外,身后百姓却又再次面面相觑起来,因为这种话,他们不久之前就听过。结果呢,结果就在眼前。所以哪怕面前这四人给自己的感觉和先前十数人完全不一样,他们也是不敢信。



    但此时,已经没有一个人再能去顾他们是信还是不信,到底该不该信。对话仍在继续,但凡阿巴泰说上一句,他们都觉自己是该被人抛弃的。



    “所有人都知你很强,但是只你一人强,又有什么用你带不走他们,反而会因他们而被永远留在这儿。所以我也可以全你一个侠名,谁让我对你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呢。”阿巴泰笑着。“这样,毋须你像刘那什么一样,只要你现在走,我就让他们给你让出一条路来。这样交朋友,是不是很有诚意”



    “杨念如再没见过比这更有诚意的举动。”杨念如也笑着。“但仍抱歉,杨念如消受不起你的这份诚意。”



    阿巴泰用马鞭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腿,并未着恼,继续道:“听说你们几人的关系都还不错,特别是沈杨和你,可以说是亲如兄弟了。所以你不为自己想时,也该去为他想想。或许他尚有未了解的心愿呢”



    “此言差矣!”沈杨也是笑着开口,天下本就没有多少能让他愁眉苦脸的事情。“就现在言,他杨念如更该着想的人不是我,而是另外那一位。”



    “哦!”阿巴泰醒悟地点头。“我知和你们一起的还有一位美丽的姑娘,且这位姑娘为了你,”他看杨念如。“甚连将自己养大的师门都给背叛了。所以纵是不为自己也不为你的兄弟沈杨想,也该替那位周姑娘想想吧。她长的那么漂亮,以后一定也能找到一个疼惜自己的如意郎君。想来你也该是挺喜欢她的。我虽不太明白你们汉人的喜欢,但我知道,你们总也讲究谁为谁付出多一点,谁替谁想得多一点。所以这种时候,便该是由你来为她付出考虑的时候。”



    “看来你对我的事,知道得可是真不少啊。”



    “那是自然,”阿巴泰不无得意道,“既是寻不见他凌御风,就该在你身上多下些功夫,这样才不妄出来走一遭。若是都只碰到些虾兵蟹将,那我以后还怎么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呢。”



    “可你也只知道些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想不想听些别人不知道的”



    “哦,”阿巴泰双手撑在了马鞍之上。“反正有的是时间,听听也无妨。”



    “杨念如沈杨凌御风,我们三个人现在已是再分不开的。就只因为我们是朋友,那种志趣相投的朋友。知道什么叫志趣吗”不待阿巴泰开口,杨念如就继续道,“所谓志趣,也就是我不愿做的事情,他们也是不愿做。所以你让我为沈杨想,那是无论如何都再不用的,因为我们想做的一样。再者,你说没错,我确实有钟意于周姑娘,所以冲阵前,我未招呼过一声,她所有的选择,都由她自己来定。正如你所见,现立此处的,不是三人而是四人,所以她已做出了属于自己的选择。而我也知道说她是个只要做出选择就不会再变的好姑娘。既如此,我能做什么为了她而放弃我们心中的坚持不,这绝不是她想要的。所以我能做什么,我只能挡在她身前,用我最后的一丝力气。”



    “可我想不明白,”阿巴泰皱眉。“若是你们都死了,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呢”



    “若是事事求好处,那这天下还不乱套了。”



    杨念如大笑,沈杨也是跟着大笑起来。



    “杨贱,以前觉你说话不怎么样,怎么今天听起来就这么顺耳呢,顺耳得我都找不到别的东西来说你。”



    “这就是大侠风范,像你这种整天偷偷摸摸躲来躲去的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的,我们差着境界呢。”



    “偷偷摸摸躲来躲去”沈杨眼睛瞪了起来。“你也不看看我为什么会这么做”



    “你做过的事情,难道我就没做过”杨念如丝毫不怯的回瞪过去。



    “你有去过魏忠贤在南京的宅子有抢过别人进送给他的金银”



    “那你又和田尔耕许显纯面对面抬杠过”



    “田尔耕和许显纯算得了什么,他们不过魏忠贤手下的两条疯狗而已。主人我都敢打,更别说是两条狗了。”



    杨念如又被沈杨说得输下阵来,无赖道:“反正我才是那真正的大侠,大到不能再大的那种,而你不过只能算是个小侠,比我小上不少的那种小侠。”



    ……



    有谁能想到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相互争吵呢



    其实若是算起来,能想到的人还真是不少,比如凌御风,和两人相处也相知最深的他,自是清楚他们乐天的性格;再者,见识不过他们不靠谱的周采薇和马杰也都能想到。所以他们不顾环境的争吵时,他们都未露出任何的异样。可对第一次见他们的幸存百姓和阿巴泰言,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相互比较争吵。所以他们都愣了。清醒后,却又表现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面对方式。



    紧张的氛围似是淡了那么些,就像在家中听两个熟悉的人在那相互争吵一样。哪怕现已没家了,可听两个孩子一样的大人在那比较争吵不断时,他们也还是有与此相同的感觉。握剑的手没松,却已不像方才一样的颤抖不止。



    和幸存百姓不一样,阿巴泰则是怒极。多久没有这般被人轻视了好像很久很久,又好像是从来都没有过。



    是,他虽不在四大贝勒的行列,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大汗努尔哈赤的儿子,也是手中掌有数千兵马的将军。可现在,他已放低了自己大部分的姿态,得到的却仍是那他无法容忍的忽视。所以他怒,正欲长鞭一指,施尔敦却是附身过来,也不知是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竟是让他怒容尽消,整个人又眯起双眼地看向杨念如等人,好像又有一出好戏将要上演般。



    他未去打断两人,而是当得他们停下后,方才开口道:“两位若是说完,我们不妨再谈谈”



    “谈呗!”沈杨活动活动了筋骨。“反正我们也有的是时间。”



    “那就不兜圈子了。”阿巴泰坐直了身子。“几位既是相救这许多废物,那我也就再给你们一个机会,一个连代价都不用出的机会。”



    “真的这么好”沈杨不信道。



    “当然!”阿巴泰点头。“都无须四人,只要你们两人,对,就是什么义重金银锏和好管闲事狗抓鼠的你们两人,在我面前跪下去磕三个响头,我便放过你们。但是出于好心,我也再提醒提醒你们,这里是广宁,不是杭州也不是南京,这里是属于我们大金国的广宁。所以你们得好好想想,纵是他们今日侥幸活得一命,明日又如何纵是你们今日将他们带出了这里,明日又如何,难不成你们还能一路将他们带出广宁去我想,就纵是傻子,也该清楚这事到底可行不可行。所以跪下很容易,磕头也很容易,但这之后所有事,却都好像没有那么容易啊。”



    磕头真的很容易吗



    是,那是真的很容易,所以沈杨只和杨念如相视一眼,便是问道:“我们可以相信你吗”



    “随便啊,”阿巴泰摊手。“但这已是你们最后的机会,而且我也不觉自己有必要去骗你们,因为这,是我大金的天下,因为我的儿郎们,也都不需花上多少时间,就能再将你们一个个的揪出来。所以跪不跪磕不磕,全由你们自己来决定。但我听说啊,你们中原向来讲究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特别是你们这种大侠,更是一生只跪自己的父母,别人若想再让你们跪,那可是比杀了你们好要更严重的侮辱。所以你们若不跪,我也可以理解,毕竟话说再漂亮,也只不过嘴皮子一张一合的事情。真要涉及到点实在的东西,那可就不太一样了。”



    “你错了!”沈杨开口。“只要你保证,那下跪磕头对我们来说,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并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困难。”



    “那倒是真想看看你们到底会不会跪。”



    “对了,”已有许久未开口的杨念如问,“说了这么久,还不知你高姓大名呢。”



    “这倒是我不是了。”阿巴泰抬了抬手,朗声道,“爱新觉罗.阿巴泰。”



    “原来还是个贝勒啊,看来我们运气真的很不错。”杨念如转头看沈杨,继而道,“你说爱新觉罗这四字,够不够”



    “我看应该是够了。”沈杨回答。



    “我也觉够了!”杨念如点头,再转而向阿巴泰。“贝勒爷,就冲爱新觉罗这四字,我们信你!”



    双锏重插回鞘中,杨念如和沈杨同时整理整理衣衫,脸上也都带着笑,哪怕这是他们除父母师长的第一次下跪。可若真能救下这许多人,那这一跪,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一思及此,两人便要双双屈膝跪下去。他们没能跪下,因有几只手同时伸出来扶住了他们。扶住的同时,耳中也是传来话语。



    “别人能跪,可是你们二位不能跪。大明最后剩下的那点东西,可不能再因我们而丢在这些异族人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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