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并未伸手去端酒，而是直视凌御风，目中所表，自是再明白不过。
凌御风伸手去摸自己那张换了容貌的脸，继而变声道:“别看了，我这和你们那种粗制滥造的面具不同，我这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弄成的。且为配上这道疤，可也使尽了我的浑身解数。所以还是你们用真面目来对我吧，这不花心思的东西，确也让人看了心里堵得慌。”
想起苏道朝曾见他大功告成的模样，凌御风不自觉也笑了起来。若非躺在车中无所事事，他也不会费那心思去好好拾掇拾掇自己。所以一番装扮后，便也出现了连苏道朝也意想不到的结果。
……
“公子这易容之术，确也能够登堂入室了。”
凌御风全然不管苏道朝那不甚理解的表情，顾自炫耀般地问:“怎样，是不是要比之前那个凌御风更有英气也更有男儿气概”
苏道朝虽是不甚理解这样的心思费尽，却也不得不点头。无疑现在这个凌御风，确实要比此前那个更为棱角分明，也要更显俊朗些，哪怕脸上多了一道疤。可他虽是承认，言语却也毫不留情。
“难道公子这是想去私会勾搭哪家小姐还是就想用现在这副模样去祸乱众生，真正成那天下女人选夫的标准”
凌御风也不去理他的冷嘲热讽，不过轻松道:“您老人家看啊，就我现在情况，功夫功夫没了，说剑剑也没了，若是再不给自己找些凭仗，那还怎么能去平天下啊。”
“靠一张脸平天下”苏道朝又冷笑起来。
“那还能再靠什么”凌御风反问。
“那你倒说说，天下女人，又有几个能帮你来平天下”
“很多很多!”凌御风开口。“而且不只是女人，男人也行啊。但是您老可别想岔了，这里的男人是指朋友，而非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虽言如此，苏道朝眼神却也着实让他纠结了好久。到得他和伍遥分开时，苏道朝才真正相信说原来他的本事一直都比那江湖所传要大些。自以为换了身衣服的伍遥便是无人再识他，谁知竟是遇上两个对他都不陌生的家伙，也不晓是不是他运气太差的缘故。
……
望北楼中，听得凌御风这般言语，男子也是再不掩饰的将那面具一把扯下。正如凌御风熟悉他的声音一样，他也熟悉凌御风声音，再加对方所言种种，他便彻底相信了下来。所以面具一揭，便是露出了莫玄衣那张冷漠的脸。
“还是这模样看着舒服些。”烈酒虽是辣喉，凌御风却也再喝了一杯。“你是不知道啊，都快两月了，这两月里，除了一张老脸可以畅所欲言外，其他纵是相熟的，也要刻意隐瞒着。谁知今天运气竟是这么好，不仅收到了沈杨那两家伙的留信，还意外见到你们两个。怎么，”凌御风转头去看那女子。“姑娘就不嫌这面具闷得慌”
跟在莫玄衣身边的自就是古菁，摘下那副面具后，她看凌御风的眼里，也是多了几分蠢蠢欲试。
“现在可别再打我主意啊!”凌御风举手。“纵是取了我性命，你又该上哪去换赏钱看你们现在模样，竟是要比我更惨些呢。怎么，”再看莫玄衣面前那杯酒。“虽是知你酒力不怎样，却也没到一杯都不敢喝的地步啊。这可是北地正宗的烧刀子，名副其实的，入口还真就像刀子般，直烧得你浑身都难受。”
古菁匕首已经放到了桌上，对她来说，面前这机会，恐也就是所谓千载难逢了。可有莫玄衣在，她实又不怎么好动手，一时便也只能把玩把玩手中匕首了。
莫玄衣并不去看那杯酒，而是直视凌御风“你虽看我顺眼了些，可我看你却是无论如何也都适应不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这没办法的。”凌御风摇头。“宁远虽可算这方圆两百里处最最热闹的所在，但纵像你一样的有些银子，这些稀有材料也是极难集齐的。所以纵不习惯，你也只能勉强忍受着去看，我可不想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在人前。”
“难道现还不到时候吗江湖这样，难道也还不够”
“你是不是也觉谋划刺客门的家伙，就是站这许多事情身后的那人”
“我尚还没到被仇恨冲破理智的地步。”
“是没到呢，还是刺客门根本就不给你这样的机会？”
“提醒一下，”古菁开口，匕首也已露出了它所隐藏的冷锋。“你若再敢口不遮言，休怪我会忘了师兄的存在。”
“哦！”凌御风再次醒悟地举手。“抱歉抱歉，我都忘了这里尚有这么个威胁。”
凌御风说完，莫玄衣也紧接道“原来你换的不只是模样，还有说话及一贯的行事风格啊。”
“嗯！”凌御风点头。“不管怎样，以前都有一些东西是无法告知他人的。现在不同，怎么说呢，就是现在的我吧，可以再是原来江湖那个大名鼎鼎的大梁公子，也可以再不是大梁公子。这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我想你是不会太懂的。所以现在的我呢，过得那叫一个轻松自在啊。”
“真的可以无事一身轻？”
“当然！”凌御风点过头后，右手也是再扯过一根鸡腿。“其实也非无事一身轻，实是我现在模样，什么都只无能为力啊。”
莫玄衣再皱其眉，忽地伸手，手指也是扣住了凌御风手腕。未待他放出劲力，凌御风便是开口“没用的，我自己情况，可要比你更清楚些。”
莫玄衣才不会管凌御风他说些什么，依然释出劲力去探凌御风经脉。可当探寻越久，他的脸色也越阴沉下来。
是，初见凌御风，他便看出了他的不一样。那时的凌御风站他面前，就只是个身体略微强壮些的男人，可也仅是强壮些。除此而外，他便再和普通人无疑。以前的那种深邃沉稳没了，呼吸也变沉重起来。正因为此，他才会出言提醒古菁。
可当真正探寻后，他才发现真实情况竟比看起来要更坏些。他所释出的劲力一直都在凌御风经脉里畅通无阻地行着，不，不是畅通无阻，但这不是，也非他所希望遇到的那种不是，而是因其经脉本身方才造成的堵塞。好不容易寻隙将其劲力运到了丹田，莫玄衣脸色便又整个黑了下来。那里什么都没有，那曾蕴藏着能一剑斩断五十剑的蓬勃劲力的丹田里，现在竟是什么都没有，空空如原野，却又逼仄得像是一个仅可容下一指的小小暗盒。
松开探寻的手，再看凌御风，莫玄衣也是一时无言起来。
“你这都是什么表情啊!”凌御风撇嘴。“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没死已是最大意外了，其他又能算什么”
莫玄衣并未接话，而是问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恢复”凌御风再喝酒一杯。“不知道啊。你看这不都已好几个月过去了吗，到得现在却仍还是这般模样。实话，我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呢”
“听说少林有种易筋丸，可让人重复筋脉。”
“易筋丸占少林三大不传之物的一席，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得的东西。再者就是，我可不信世间真有那种神奇的丹药。”
“听说少林这次下山的可是戒律堂首座。”
“你想干什么”
“不只如此，听说他还是下任方丈最可能的人选。而自当年发生恶僧之事后，少林对自己门中弟子都是大加看护的。像戒律堂首座这种身份的人，身上也该会带有一些保命的东西，毕竟他此番需要面对的，乃是江湖六公子之五。”
“我能说他疯了吗”凌御风不看莫玄衣，而是转向古菁。
“我也觉他有些不大正常。”古菁开口。“因他实无必要去想这些。”
“为什么”
“因为纵是有你一个凌御风，似也改变不了整件事情的走向。”
“那若如果能改变呢”
“怎么改变”
“一个活生生的凌御风出现在众人面前，便是一个最大的改变。”
“可你不仅没了白衣，也已没了大梁公子。”
“这些没了的东西，也可再弄回来嘛。”
“怕只怕你再弄不回来了。”
“所以出现这种情况的话，他想的东西，也就有用了。”
“你真觉自己一把剑就能解决所有事”古菁不屑道。
“当然不会。”凌御风摇头。“你看我身边不也一直都还有些傻子吗，像杨念如他们一样的，也像他一样的。你要知道啊，像他们这样的傻子，江湖可是没有几个呢。”
“所以我才觉得说他没必要想这些。”
“不!”凌御风很是肯定地摇头。“若真这样，他就必须想这些，因为若有一个名叫凌御风的累赘在身边，那就不单只是个累赘，而可称为是山了，那种能将人给彻底压垮的山。所以若想凌御风陪在身边，那凌御风就不能是累赘，不然的话，便也只能让他做个在旁看热闹的家伙，除此而外，再无它法。”
“说到底你也还是小看了他们。”
“已有一人为我下落不明了，我不能再让其他人也变这样。”
“所以才是不得不去想。”莫玄衣忽然开口。“除了少林易筋丸，武当太极经应也会对你有用。听着，现在早已不是你一人的事儿。不久前，我可为你出生入死，现在，也该是你回报时候了。以前凌御风能做的事情很多，所以无论如何，你也得先变成凌御风，唯有这样才是真正的回报，你可清楚”
“我清楚，很是清楚!”凌御风点头。“可你呢，你想清楚了吗现在少林和武当也不过是刚入局，并未掺杂太深。此时若你先去招惹他们，结果会怎样现在的你，不，应说现在的我们，还能再负担起他们的围追堵截吗还有就是你啊，你是想和他们说道理呢，还是想动武我想不管哪一个，对你都是行不通的吧。”
“很多东西做了才知道，且我们已是没有多少时间了。”
“所以你已确定说我必须要陪你疯”
“既是无法选择的东西，你又何必再问”
“所以你想怎么做”
“少林向来都是慈悲为怀的，所以现已出了山海关，正朝宁远城而来。我想依你本事，混进那群光头里，应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你想让我堂堂的大梁公子去行那等偷鸡摸狗的事情”凌御风忽地一下就从椅上站了起来。
“你若真能偷到那东西，便也不落你大梁公子的名号。但我从就没有指望过，很多东西，偷，终是不如光明正大的拿。也正好趁机告诉告诉他们，有时正义，他们主持不起。”
“那你让我混进人家队伍做什么吃饱没事干”
“难道你想什么都不做的坐享其成”
“你不是不需要我做吗”凌御风迷糊了起来。
“可你也说了，或文或武，我都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你得帮我分担一下。”
“分担什么”凌御风摊手，声音也是大了起来。“就我这模样，还能帮你分担些什么”
莫玄衣竟是完全不顾凌御风所讲的事实，开口道:“十八铜人阵终也是它少林看家护寺的东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得让他们再无精力来管那个戒律堂首座。”
“你在看玩笑”凌御风看向莫玄衣的眼里，已是装满了询问。
“我有和你开过玩笑吗”
“所有东西都得有第一次的，这不，你也对我开起玩笑来了嘛。”
“行了!”莫玄衣起身。“若有这时间，你还是多想想如何去让那十八铜人再靠不了别人身吧。”说完他竟真的抬步就要往外走，可在将欲开门时，他又再抛给了凌御风一个难题。“想清这事后，也得再想想怎么去和武当那些牛鼻子打交道，毕竟都是你的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