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是你的麻烦还是我的麻烦”杨念如问。
“杭州烟雨楼前,那人可是说过,今后再见,必是不死不休。”徐知远回答。
“但那也可能是对方为他面子而强说的话语。那你也别忘了,那人的主子曾也说过,若得杨念如,则天下英雄皆可去之。”
徐知远笑,虽是笑得有些难看和勉强,但他终也是笑了。
“如此看来,便有十成把握是你麻烦了。”
“为何”
“狗也和人一样,都怕其他东西抢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而你若是成了狗,则一定会是最大最凶的那条,到时,他们又向何处寻食吃”
“可我怎么总感觉这是你的麻烦呢”
“此话又怎讲”
“有人欲在你家门前做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会怎么做”
“他们还不配成这偌大京师的主人。”
“可他们的主人,也很不愿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闯进其主人的耳朵啊。”
“要不我们赌赌”杨念如挑眼看向徐知远后,徐知远又道,“你猜这酒楼外边,布有多少锦衣卫”
“我赌一个都没有。”杨念如笑着。“就你这身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的功夫,我可不是很相信你敢在此时一个人出门。”
“你是小看我”徐知远横眉。
“若你听了我的劝,不曾和我说那许多,少不得我就高看你了。可你既已决定大干一场,便再不会让自己丧命于此。我说可对”
“杨念如确是很了解徐知远。”
“难道江湖没有告诉你说,对朋友,杨念如一向都是很了解的。”说完,杨念如又是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你输了,打算给我点什么”
“输了吗”徐知远双眼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现谈输赢,或是太早了些吧。”
“那就等着瞧。”
两人话落,那携一身气势而来的锦衣男子也出现在楼梯口。
和杨念如徐知远一眼认出他们一样,到得楼上,那两人也是一眼认出了他们。所以并未左右逡巡地做些寻人模样,两人径向他们走了过来。
周采薇手已握在了剑柄之上。虽是不识,但那两人给她的感觉,就是一种赤裸裸的不怀好意。仿若天下皆不在其眼里般。对这样的人,周采薇倒也认识一个。但在莫玄衣脸上,她看到的只有冷漠,好像一座耸立千年之久的冰山,那是一种很纯粹单一的冷,她虽厌恶那样的冷,却也不至于不能接受。但对靠近这两人,她却毫无缘由就生起了一种彻彻底底的拒绝。她不喜欢故作冷漠,但她最最不能接受的,是那种两面三刀、微笑着致人于死地的笑面虎。
周采薇这般作为时,杨念如自也感觉到了,所以他向前两步,微笑着轻拍剑格来示意周采薇放松。当他这般作为时,徐知远也是迎了上去。
作为这京师城里的民间一霸,徐知远不可能不认识这在全天下皆赫赫有名的“五彪”,更别说是还是位列五彪前两位的人物。
田尔耕,徐知远见过,虽不至于相谈甚欢,却也没到不欢而散的地步;至于身列五彪第二位的许显纯,徐知远却是和他打过不少的交道。毕竟身在京师城,你若想做些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便得容忍一些别人眼中不能容忍的东西。听说连堂堂的边关大员袁崇焕将军都曾帮魏忠贤建过生祠,他徐知远送些金银玉器,便也都在情理之中。
所以他迎上,田尔耕两人也满脸笑容地接下。
“两位大人也看上了这楼中的美酒好菜”
徐知远问,正欲招呼小二,却听田尔耕道:“楼中美酒再好,也都敌不过徐府窖中的百年佳酿。至于菜色,京师城中所有人都知道,徐老爷子生平所好,就这餐盘上的种种物件。所以徐府之中,除了美酒,更有好菜。”
“那便有请两位大人过府一叙,也让知远尽尽地主之谊。”
“不了不了。”田尔耕摆手,人也走到杨念如所在的方桌之旁。“其实饮些什么吃些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陪你同饮共吃者,都有何人。”他朝杨念如拱手,好若许久未见的朋友般,亲昵道,“杭州一别,某与杨兄都有两月未见了,仅不知这两月时间,杨兄过得怎么样”
“不好,不好极了。”杨念如摇头,还是那副不甚靠谱的模样。“自在杭州与指挥使大人一别之后,念如人生就好像走进了一个曲折无比的山谷,不仅走不出来,还要处处碰壁,直撞得人是头晕眼花,事情东西都看不清楚。”
“所以杨兄可是后悔了”
“确有那么一点点。”杨念如点头。“大人今日就不妨来评评理,您说我一生待人接物,皆是以一片赤诚之心。可我这样的赤诚怎就换不回来相同的东西我实想不明白,他凌御风怎就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让我这么一个名声响彻江湖的大人物来为他鞍前马后的奔波”
田尔耕笑而不语,反是站他身边的许显纯开口。
“杨公子这鞍前马后,用得可是不怎么好。”见杨念如面露疑惑,他便瞬间反应过来,立时自我介绍道,“在下许显纯,暂擢锦衣卫都指挥佥事。”
许显纯话落,周采薇莫名就又紧张起来。眉头紧皱时,握剑之手也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周女侠无需紧张,”许显纯抬手以做安抚。“某等来此,只为和两位公子商量商量一些有关京师未来的东西,并无恶意。”
许显纯言,杨念如也是转身拍拍周采薇握剑之手,待其放松后,方向许显纯告罪道:“大人莫怪,周姑娘毕竟久居于山,山路崎岖,难免就会阻碍到他们的视听,所以才会对大人生出这种单一的惧怕情绪。但我相信,无论是谁,只要能融进大人的生活,也就都会变得于常人无异。”
“公子所言甚是,”许显纯笑着抱拳,仿若寻到了人生知己般。“仅是不知许某能否有幸,能在生活中有公子这么一位至交良朋”
“念如只怕是跟不上大人步伐的了。”杨念如摆手。
“哦,”许显纯微微抬头。“此话怎讲”
“听说杨涟杨大人在狱中,可是没少得到大人照拂。”
“杨涟老匹夫”许显纯的笑容里透着股股阴冷。“那老家伙虽是一个弱不经风的模样,骨头却是要比天下许多人都硬。为了让他说些有用的东西,我自该多加照拂才对,否则落在他人耳中,许某就是个未敬地主之谊的粗莽糙汉了。”
“念如冒昧一问,大人口中的地主之谊,都是怎样一些东西”
“比如用一个装满泥土的袋子压在别人头部,待其呼吸将近时拿开,再于他将吸进一口气后压上,如此往复不停。如此一刻钟后,其人已是气息奄奄,头晕目眩不说,那具身体也都好像再非自己的。”许显纯侃侃而谈,也不顾他人的异样眼神。“再者就是,将铁钉钉入其人额头。此时应用木槌来敲,因为这样,才能清晰听到铁钉和骨头相撞时的声音。当然,这种时候一定是要用湿布塞住那人嘴巴的,而且布上所浸,还应是其他不太一样的东西。比如熬煮之后的生姜水。锦衣卫内有趣的东西很多,公子若愿意,随时都可去瞧瞧。”
“念如不敢。”杨念如镇重其事地摇头。“听说大人近来又立了奇功,念如若去,只怕也是受人驱使的小奴而已。”
“奇功”杨念如站着,许显纯却是坐了下来。“公子是说月前受命逮捕左光斗魏大中等人一事”
“对魏公言,恐是没有再比这个更大的奇功了。”
杨念如点头后,许显纯却是摇头。
“其实不然,依公子本事,想要立些功劳,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到得那时,恐怕许某都得小心伺候公子了。”
“还望大人能指条明路,也让念如瞧瞧这易如反掌,都是一些什么事。”
“公子真想知道”
“大人可是觉得念如也是那等胡言乱语之人”
许显纯摇头。
“公子想知,许某也就说上一说。正好如现在,对公子言,便可是大功一件。”
“还望大人明示。”
“九千岁现就居在这京师城中,所以他很不愿看它乱。”
“这便是两位来此的理由”
“所以我说我们是来商量事情的。”转头看向徐知远。“我们的诚意很足,希望徐兄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
徐知远未语,杨念如却又开口。
“念如还是不明白,就说今日事,何来易如反掌之说”
“公子和徐兄,难道不是朋友”
“若非朋友,也就不会在此喝茶了。”
“那公子和凌御风,岂非也是天下共知的生死之交”
“这事,好像我再怎么反驳都已没用。”
“公子既和他们两位都是朋友,何不从中斡旋斡旋,我想他们,也都是能听进公子言语的人。”
“可我现在也找凌御风。”
“公子莫不是想说并不知晓凌御风身在何处”
“仅不知两位大人能否助我一臂之力”杨念如抱拳相请。
“杨兄但说无妨。”田尔耕大方道。
“江湖虽是人人都说烟雨楼和冰羽宫,念如却觉指挥使大人当日在烟雨楼前所说之语无比正确。天下之大,莫非黄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这是大明王朝,在这王朝之中,竟是有人敢在两位大人面前大言不惭,实是毫无眼力之辈。所以还望两位大人能帮忙留意留意凌御风动向,到时若能及时告知于念如,念如定当不负众望。”
“公子如何才能不负众望”许显纯问。
“我和凌御风都是那种不仅能讲道理也能听懂道理的人。”
“万一讲不通也听不懂呢”
“那我也就只有用那双锏来对他言了。”
“公子能和凌御风反目”
“为了天下苍生,莫说一个凌御风,便是生我养我之父母血亲,念如也能一刀斩之,从此断绝所有往来关系。”
杨念如说得大气且大公无私。但落周采薇和徐知远耳中,却都是些再无耻不过的话语。但这无耻,却又同时博得了两人喜欢。他就是这么一人,插科打诨,从不分时候和对象。
“公子真不愧是心胸天下的英雄。”许显纯口出赞誉后,却是话题一转,再不纠结凌御风。“但相比较于凌御风,许某更是担心我们身边这位徐家大少爷。”
“徐知远”
若是平常时候,无论眼神语气,都足已让徐知远不顾一切和杨念如打上一架。他没这样做,不仅因为这非寻常时候,还因许显纯言语。
“公子这是瞧不上京师城呢,还是瞧不上在京师城中经营百年之久的徐家”
“这好像是没区别吧。”杨念如挠挠脑袋。
“那公子觉得这大明京师和凤阳比,孰优孰劣”
“自是这气势磅礴,占尽天下风水且有天子及诸位锦衣卫使坐镇的京师更优。”
“那公子何以就觉得能在凤阳城中发生的事,就不会在这京师再发生一遍”
“徐知远没有这么大的胆子,那些敢在凤阳城中闹事的家伙,也没这么大胆子。”
“事实正好相反。”许显纯摇头。“不管凌御风还是徐家大少爷,都有公子意想不到的包天大胆。不然,”眼看徐知远。“徐大少也不会散尽府内府外五百余名好手,并令其分布于闹市及各门之外。我想问徐兄,徐兄这么做,是想擒一人,还是想擒天下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