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霄烈和白谦来到前院议事厅,里面早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在等候。
这名信使手中捧着一封粘着三根羽毛的书信,封口处被一块红泥封住并加盖着印章,这两点说明,这是最为紧急的军情。
白霄烈接过书信,并没有着急打开观看,而是先询问信使送信用了多长时间,然后令下人带信使下去休息。
这封书信是在东北方向剿匪的偏将军宋万征发来的,内容大意是,此次黑芒山剿匪,两万大军折损了近五千。北海游击将军赵虎,原本答应出兵一万五千人两面夹击山匪,结果到了约定时间并未发出一兵一卒,导致己方中了匪首谭啸林的埋伏。目前大军士气低落,而且所携粮草不多,已经撤回到雁鸣谷以南。领军主将偏将军宋万征向白霄烈请示,是否继续剿匪。
看罢后,白霄烈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捋着美髯,没有开口说话,把书信递给了身边的白谦。
白谦看着书信,眉头微微皱起,说道:“黑芒山在北海游击将军辖区内,匪首谭啸林手下近三万匪众,那赵虎为了保存实力一直不闻不问,以至于让其横行多年越做越大,发展成如今的规模。大哥这次出兵剿灭,本是帮赵虎做他的分内之事,没想到他反而背信弃义,让我们损兵折将,难道真要撕破脸了吗?”
白霄烈眼神深邃地看着前方,略有思考后说道:
“天下人尽知我求学于崔太师,自恩师被下诏狱起,就无所谓撕破脸不撕破脸了,说到底赵虎只是相府安插在北境的一只狗,虽没有吃人的本事,但拉几泡狗屎恶心恶心人还是能做到的。
要不是今年天气寒冷粮食歉收严重,百姓过得艰难,我也不会着急发兵去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先叫宋万征率大军撤回驻地吧,那个谭啸林为北境匪患之最,还是小瞧了他,以后我会亲自领兵去收拾。”
“大哥说的是,不过……”白谦稍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这赵虎已经开始不顾同朝为臣的最后一丝底线,咱们是不是也要做些反击,不然哪天相府真的来发难,他手下的五万大军就会成为最大的隐患。”
白霄烈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同为大凉保境安民的武将,我本不想赵虎交恶,看来形势不允许了。我前日又接到密报,赵虎已经把大军从荒风岭大营一带驻地撤回到了北山城附近。”
“这是为何??擅离驻地可要军法从事,何况蛮族已经南下进入我大凉境内,他赵虎吃错药了吗?”
“呵呵,这还是托林少侠的福,密报中还说到,林风曾假扮运粮军奴,杀了押粮的守军放走了被骗的几百民夫,北山城附近再没有百姓被骗去运粮,导致荒风岭粮草接济不上,为防军中哗变,赵虎没办法只得擅自率军回撤到北山城。暗衣卫正暗中配合赵虎追查林风下落呢。”
“原来如此,这林风还真是一员福将。这样一来,可治赵虎三条罪状,一监管不利导致粮库被烧,二诱骗百姓充为军奴,三蛮族入境擅离防区,三罪并罚足够让赵虎掉脑袋了!再怎么说,北海游击将军至少在名义上归镇北将军节制,大哥不如来个先斩后奏,拿下赵虎收了他的兵权,之后再向朝廷上奏,到时候就算相府新派来一个北海游击将军,也只是光杆将军一个。既然撕破脸了,咱们就做得彻底些,以绝后患。”
“此言甚善,我也是这么考虑的。不过对付赵虎不能操之过急,需要等待时机,他虽然是只狗,可背后的主人是相府,咱们只能一击即中,不然我北境将陷入内战,百姓就更苦了。”
两人交谈一阵后,白霄烈写了一封退兵的书信,让白谦誊写两份,加盖帅印后分三批快马送往偏将军宋万征驻军处,兵事无小事,白霄烈心思缜密,要确保不出任何意外。
……
春暖阁与白霄烈雪中对饮,让陆林风感觉到,在大凉不懂诗词就像在草原不会唱歌跳舞,虽然不是必须具备的技能,但如果真不会,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引发不必要的尴尬。
陆林风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手中捧着亲自从将军府藏书楼中找来的《诗词品鉴》,既然镇北将军发话府中的藏书尽可借阅,那么他也就不藏着掖着,想看什么书亲自去找。
这本《诗词品鉴》中记录了四五百首凉楚越三国几百年来流传下来的佳作,而且每首诗词都有名家做了注释,其中白霄烈的恩师,太师崔伸义做注释的就有三十多首,可以说这本书是诗词鉴赏的权威书籍,而且是权威中的权威。
看了一会书,陆林风总觉得缺点什么,剿匪归来,只泡了个澡,喝了半壶酒,确实不能抒发战场得胜的豪情,这要在草原上,早就跟乌力格、特木儿他们架起烤全羊,喝起马奶酒,载歌载舞了,军功、赏赐什么的他倒无所谓。
既然罗信诚晚上要开庆功宴,现在去城外军营还赶得上,不如就按白霄烈所说的去军中热闹热闹。
陆林风打定主意,收拾好行装,跟下人要了一顶斗笠,直奔将军府马棚。
就在陆林风刚要把马牵出马棚时,两名少女有说有笑地正牵马往马棚里走。
通过向欧阳半仙求签算命,红衣少女的心情已经大好,近期一直微锁的秀眉终于舒展开了。撞见心中一直碎碎念的“登徒子”,心情更如久旱逢甘霖,不过旋即又蹙起眉头,这小子应该就是我出去闲逛时回来的,怎么现在又要出去?
还是云瑶嘴快,一见陆林风便开口问道:“林公子,刚回来吧?匪剿的如何?”
镇北将军府很大,如果不是有意去找,想偶然遇到并不容易,撞见这两名少女陆林风也不大不小地感到意外,答道:“当然是得胜而归,不然我能在这吗?”
“说的也是,恭喜林公子了,首战告捷……”云瑶笑嘻嘻地对陆林风一抱拳,她现在对陆林风一口一个公子的叫,观感已经非常好了。
“你现在要去哪?”红衣少女打断了云瑶,略有急迫地问道,“难不成我爹还有事情交待你办?”
陆林风玩味一笑,说道:“算是吧,晚上罗将军在城外军营办庆功宴,白将军只赏了我半壶酒,这哪够呀,我准备在庆功宴上补回来。”
“切~我爹才不是小气的人呢,一看你就是贪心不足。”白洛一甩马尾辫做了一个不屑的表情。
“我可没说谎,哦对了,除了半壶酒,我还洗了个澡,就这多了,你不相信就算了。”
“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嗯……”白洛举起马鞭抵住下颌,似是考虑了一下,“我也要跟你去喝庆功酒~”
“这……”陆林风有些犯难了,大凉军营不让女眷出入,在草原时也一样,而且晚上凛水城是要宵禁的,他这一去就要住在城外军营里了,白洛要是去了到时候住哪?
于是,陆林风正色说道:“女眷入军营不大方便吧,而且今晚回不来的。”
白洛一向巾帼不让须眉,一听这“登徒子”竟这么说,不由的火起,又猛得一甩马尾辫,带起落在头上的片片雪花,说道:“没想到你跟我哥一样!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要有机会上战场,一样可以冲锋陷阵斩将夺旗!这庆功酒我还喝定了!”
陆林风心里一百八十个后悔,知道自己失言,弄巧成拙了。不过转念一想,她是将军的爱女,军营的人特别是将领哪个不认识?去了虽然不合规矩,但这事可大可小没什么大碍,谁敢给镇北将军的女儿定罪?活腻了?
“好吧。你随我同去。”
“哼~这还差不多,你等我一会,我去换一身方便点的衣服。”
“小姐,不能去呀,要是让将军知道,免不了又让咱俩抄《涑水家仪》了呀。”云瑶一听小姐真要去,急得直跺脚,这几年随着白洛长大她没少陪着受罚抄书。
“云瑶姐,我爹问起来就靠你了,晚饭的时候你就说我不饿,在外面吃过了,他有些日子没来我房间了,估计今天也不会来,没事的~”
白洛没心没肺的把这个大雷直接甩给了云瑶顶着。
云瑶的表情就像霜打的茄子,一向口齿伶俐的她顿时蔫下去,她知道小姐的脾气,被林风这么一激,今天是去定了,四匹马也拉不回来。
白洛跟云瑶安置好马匹,鬼鬼祟祟地一路向内院跑去。望着两个少女的背影,陆林风无奈一笑,暗道:“还是真个要强的女子。”
陆林风在马棚等了约莫一刻,一个穿着跟他差不多的俊俏公子站在他面前,是女扮男装的白洛。
其实白洛也没做太多装扮,就是换上一身男装、一双男鞋,再挽一个男子的发髻。
陆林风顿觉她与白羽绝对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太神似了。当然,白洛这身打扮远看还能糊弄一下,要是离近了,只要对方眼神没毛病,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名女子假扮的。
白洛美目得意地看着陆林风,说道:“怎么样?吃惊吧?”
“确实英俊潇洒,有白公子的神韵。”
“那是当然,我要是男儿身,绝不比我哥差。”
“不过即便是这样,明眼人还是能看出你是女扮男装的呀。何必多此一举呢?”
“能方便一些就方便一些,要说真正的易容改面,得找白叔叔,他可是真正的高手。”
“哪个白叔叔?”
“管家白叔叔呀。”
白谦?那个人如其名,面相普通又谦逊温和的中年管家。白霄烈与他并列而行,白洛又不称他的名字只称叔叔,还有一手易容改面的绝活,看来果然不是一般人物。
陆林风稍微楞了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咱们准备出发吧,到军营要半个多时辰,雪下大了路就不好走了。”
“俊俏公子”就像一只久困樊笼得以自由的山雀,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之情,兴高采烈地牵出枣红马,带上一顶斗笠,与陆林风悄悄溜出将军府。
可怜那个帮她顶雷的丫鬟,此时正哭丧着脸坐在小姐的闺房中,开始先行抄写《涑水家仪》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