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面硬碰应留生和谢大旺,对爱妮娅来说不在话下,自从那次常委会撕破脸双方连表面客气都免了。遇到重要议题、人事任免等,爱妮娅毫不留情对两人的小动作予以狙击;两人虽有深海码头扩建小辫子捏在她手里不敢正面冲突,反正就是阴阳怪气地叫她不舒服。
窦德贤只能维持常委会进程,没法撮合双方,事实上对省委书记来说两股敌对势力的存在更能其威望。
但两人背后是沈直华,爱妮娅不能不再三掂量。
不错,沈直华只是白山副省长,无论正治经济地位还是体量、级别都不能跟爱妮娅比,甚至差应留生半级,但账不能这么算,否则的话方晟怎会被京都圈子所重视?
沈直华与方晟一样都是冉冉上升的正治新星,其速度压詹印半个身位;另则沈燃是正治局委员、京都市委书记,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官至省部级,必须得算计这些事。
方晟理解爱妮娅的难处,事实上,她的难处也是自己的难处。如何避开应留生设置的陷阱,不伤和气地处理此案的确非常棘手。
张荣自杀事件是彻头彻尾把吴郁明卷进去了,方晟没涉入其中也没落井下石,但两人一度默契的合作关系自从撤区建区后逐步降温,到现在已陌如路人。
与詹印只见过几次,总是淡淡的没法深谈。
方晟不想再多一个敌人,哪怕原先都在暗中较劲。
又站到阳台边抽烟边沉思——突然发现周小容的消息总让他有抽烟的冲动,唉,抽烟是没法戒了!
快一个小时了樊红雨还没回来,说好的家常菜,简单,以素为主?看来女人进菜场跟逛商场一样啊。
于舒友打来电话,说早上和蔡幸幸、律师陪同周小容看望了房晓真,精神还不错,昨晚审讯了两个多小时,房晓真拒绝承认警方所有指控,也听出对方暗示,所以郑重关照周小容无论如何都不准拿虢文公辞鼎换取自己的自由。
家族传了几百年的宝贝不能在我手上丢掉,那样的话有何脸面见列祖列宗?房晓真说。
最后房晓真还提到唐巧的名字,暗示他们查一下她的底细。
回来途中急于将功补过的蔡幸幸劈里叭啦打了一通电话,很快锁定唐巧的老公就是沈直华,而沈直华的父亲是沈燃!
“是不是很有难处哈?隔着几百公里都能看到你眉头紧锁的样子,”于舒友打着哈哈道,“这事儿你鞭长莫及,爱省长得三思而行,晓真又不肯拿鼎交换……”
方晟沉声道:“在没想出主意前不排除任何选项。”
于舒友愣了愣,道:“这事儿把你和爱省长难成这样?对了,分管公安副省长跟应留生穿一条裤衩,两人平时跟爱省长就不对付!”
“东西是在古玩店里搜到的,警方认为证据确凿,这意味着没法撤案……”
“晓真说古玩店有高清监控探头,或许能证明清白!”
方晟反问道:“换作你是经侦大队的人,查封店铺后第一桩事干什么?肯定要调阅店家监控!如果监控内容与警方不一致,十有八九出了故障,这些都是固定套路,根本不用多想。”
“那……那怎么办呢?”原以为有爱妮娅撑腰没事,经方晟一分析于舒友忐忑起来。
“都在想办法,所以我说不排除任何选项……”
听到这里周小容忍不住抢过手机,大声道:“方晟!你是不是不愿意为了我和晓真得罪沈直华,如果是就直说,我也不指望你……”
车里人都吓坏了!
律师开车不便多说,蔡幸幸捂住周小容的嘴,于舒友又抢回手机,忙不迭道:
“兄弟别多心,小容一夜没睡情绪有点……有点那个,我知道兄弟不可能袖手旁观,再努力,再努力好不好?”
“那当然的。”
方晟淡淡说,抑不住内心伤感便挂了电话。
他并不生气周小容说这番话,这就是她直来直去的性格;伤感的是,中间夹了个房晓真,从大学认识至今,为另一个男人冲自己发火还是第一次。
这一刻,方晟意识到周小容真正离自己而去,全身心系在房晓真身上!
门开了,樊红雨吃力地拎着三大袋菜进来。方晟连忙迎上前接下,说这么多菜一周都够了,就咱俩哪里吃得下?
樊红雨似笑非笑说你现在饭量和欲望都相应减弱啊,多吃点,营养上去了才有干劲。
择菜时方晟简述了目前的困境,如周小容所说,他的确不想因此得罪沈直华,但果真乖巧地捧出虢文公辞鼎换取房晓真自由,不仅自己被人笑话,更打的是爱妮娅的脸。
左右为难。
樊红雨停住手里动作沉思片刻,道:“旁观者清,这事儿我替你梳理吧。你和爱妮娅拿不出好主意,应留生那边何尝不是骑虎难下?本来他的如意算盘是爱妮娅强势介入,应留生则退到幕后,由沈直华正面跟她扛;不料爱妮娅从昨晚到今天上午除了提出保护措施,迟迟未动,着急的反倒是应留生;真要走司法程序,到了法庭这桩案子值得推敲的地方太多了,首先经侦大队根据什么线索、接到谁的举报,有没有书面记录?其次经侦队员凭什么现场认定两尊唐三彩盗自古墓,有没有专业鉴定师?还有房晓真仅仅是犯罪嫌疑人,为何草率查封店铺?如此等等,捧到台面就有说不通的地方;但作为交易筹码,对付爱妮娅足够了。”
“说得对,应留生不敢走司法程序,希望和解!”方晟颌首。
“怎么和解?交出虢文公辞鼎叫做投降,爱妮娅难以接受;不交,沈直华和唐巧下不了台,似乎是个难解的结。”樊红雨道。
方晟长长叹息,道:“所以双方处于僵持状态,都不敢率先迈出第一步;我考虑的是,要不再等两天?”
“拖一拖有利于局势进一步明朗,让祁以桥尝尝做夹心饼干的滋味,那个老家伙很讨厌,朝明官场很多人不喜欢他。”
“爱妮娅已临时安排祁以桥代表自己到西南出席一个经济论坛,老东西呲牙咧嘴不想去,什么身体不舒服啊、家里有事啊说了一大堆,爱妮娅冷冷说祁省长不打算服从安排,是吗?老家伙噎住,没吭声就走了。”
樊红雨道:“最佩服的是爱妮娅关键时刻拿得住对方,我就缺乏这股狠劲——京都子弟大概如此吧,硬不起来……呸,不是说你那个!”
方晟坏笑,转而又皱眉道:“此举只是敲山震虎,暗示祁以桥自己很在意房晓真的案子,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两人默默捡完菜,冲洗的时候樊红雨突然说:“除非有中间人出来当和事佬,越过应留生直接跟沈直华,把朝明那帮人的阴谋挑明了说!我想,唐巧肯定不清楚被人利用,沈直华大概还没听说此事。”
“这一点很有可能,”方晟道,“亲属在外面打着领导旗号横冲直撞,惹出诸多麻烦,未必敢或者愿意让领导知道,你的思路是正确的。”
“女人大都心眼小好胜心强,不容易认输,索性在沈直华面前把事情说透了效果会好些。”
“怎么说?谁来说?”
樊红雨胸有成竹笑了笑:“一个现成的堵枪眼的人,卫君胜。达建在白山有分公司,沈直华正好分管大型国企,于情于理两人都应该熟悉。”
足足愣了**秒钟,方晟叫道:“高,实在是高!上回我替他摆平童光辉的麻烦,这回也轮到他亲自出马了!”
在官场做和事佬须具备三个条件:一是与双方都有交情;二是地位起码相当最好略高,但又不能太高,否则有强行拉架的意思;三是和解很大程度看和事佬的面子。
“据说达建想加大在双江的投资,有可能到鄞峡建生产基地,这样不可避免从白山分公司抽调业务骨干、技术人员还有资金……”
“没听说啊,上次在京都遇到卫君胜都没提。”方晟愕然道。
“仍处于规划和报批当中,估计等手续履行到位给你个惊喜吧,”樊红雨道,“沈直华听到风声很紧张,担心达建削减在白山的投资,甚至有可能缩小规模,隔三岔五跑京都,而卫君胜是首当其冲拜访对象!”
方晟二话不说直接洗手后擦干,掏出手机进了卧室。
“想请君胜帮我转达三点意思,”简单介绍案情后方晟直入正题,“一是周小容是我的初恋情人,关于她,过去骆常委主持的中纪委借她做工程的事儿查过我,如今她再婚了,老公就是被抓的房晓真……”
方晟故意点了下“骆常委”,卫君胜动于衷,反而叹道:
“这么巧啊!”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方晟续道,“这就是我想说的第二点,那就是我知道唐巧并不了解内情,纯粹被应留生、谢大旺利用了,结合朝明省委常委之间的矛盾,沈直华稍作打听就明白怎么回事;第三点就是希望事情有完美的结果,别伤了和气。”
听罢之后,卫君胜立即说:“我敢打赌直华肯定没听说这件事,唐巧如你所说被人当枪使了,不要紧,这事儿包在兄弟身上,十分钟之内给你答复!”
“不必太急,明天……哪怕后天处理都行,关键在于沈直华和唐巧得知道内幕。”
卫君胜何等聪明,会意笑道:“拖一拖,看看应留生他们怎么表演,能主动跳出来更好,免得沈直华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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