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把 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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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才乘着诸人对话不注意的间隙,叶念安已匿于暗处一一偷觑了各人微妙言举。



    犹是整宗事件里,时惊时愕、时喜时悲的三个紧要之人。



    那微不可察,欲语还休的纠结思愁,皆被叶念安一并揽尽眼底,端的是分明真切。



    如单凭雷柔、陈友文的表情反应来看,雷茂霆进谷一事,二人都不像是事前知晓。



    叶念安见陈友文人虽坐着,眸子里却不安分地和着几丝忌恨郁色,交替泛滥,阴晴不定,一副生无可恋的绝望神态,不由从心底隐隐滋出一缕担忧。



    叶念安心下早已猜出,雷茂霆能这般出奇不意现身谷内,又能将事进行地如此严丝合缝,除了与也瑟强强联袂这招,绝无其他。



    不过,此举是招狠棋,同也是步险棋。



    非但能将陈友文击得措手不及,将他彻底逼至死角再无还手之力。



    更戳中了他不舍割弃面对的软肋,翻开了他心头褶皱里包藏的那道底线。



    此刻,身虽处在三绝谷,但二人咫尺相对,距不过臂。



    如再强逼,保不齐会激怒这厮生出甚么豁出性命的荒唐行径,往死里去战的冒失举动。



    旁人自不消说,就怕雷氏父子在三绝谷内惹出甚么体肤偷袭被袭此类事端,背上官司,反而不好收场。



    思至这处,叶念安松开眉结,未保周全,意欲上前隔开二人,表示两句了再行计较。



    只不料,雷茂霆淡然无波的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把在场诸人吓得脊背发麻,阴森森的覆上一层凉意。



    犹是已被震惊地盯在椅凳,半天未出声响的陈友文。



    转瞬间,堂内气氛变得有丝古怪。



    初时,诸人都未刻意提及自己身份,此际就更不知用何说辞来摆脱化解面前的尴尬窘境了。



    陈友文知道,沉默是无声掩饰的失败。



    但只要一想到此来原是为拉拢也瑟联盟,却避重就轻、绕圈打转了小半天,最后被人算计着当成枪使。



    饶是眼下做不到敛去所有思绪,装作坦然,但事情到了这步,再不道破绝非常理。



    陈友文思来想去,一个不经意,又将盈满怨气的双目停在了也瑟、雷氏父子三人脸上。



    然而,数目交视的一瞬息,陈友文像是想通了甚紧要关节,身子如若呛进一口冷风,骤然拱出半道弧背来。



    已经太晚了……



    即便此刻他想要借机伪装,隐拭裸露的慌张,也来不及阻挡对面早已恭候着,盛满精光的灼灼细眼。



    以及劈面盖来,由内而外宛如钻石一般闪烁的耀眼光芒。



    陈友文的两片薄唇微微翕张了一下。



    饶是好些话已经推到了嘴边,此一慌张,又不得不生生咽下。



    终究没有说出口。他有些怕了。



    怕他努力熬着的一腔忿恨,只在一张嘴间就如碎石流沙一般直泻千里,全数瓦解。



    这一刻,陈友文谁也不怨了。



    他一手掂着身体里的狂妄野心,一手捏着不轻易示人的伪善面具,打量着跟前神色不善的雷茂霆,心底一阵唏嘘。



    ‘人心隔肚皮。欲图他人,翻失自己。着实不可自比于人呐!今儿个,算栽了!



    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



    一切因因缘际遇,世间皆有安排。’



    陈友文躲在眼睫后的眸光渐渐浑浊涣散,隐约透出的几道血丝,脆弱的拂如随时随刻都能化作万缕龟裂的碎片。



    既然荣枯生死做不得主,便只得妥协听信命运摆弄,去还不知哪遭结下的果、欠下的债……



    也无谓掩饰露出的狰狞扭曲,仿佛之前打转绕圈的焦灼等待,以及谨小慎微的惴惴不安,从来都没存在过。



    “雷总都督当真气魄了得。



    不管老少,昂头低首须臾之间,怪不得令公子这会儿还蒙于鼓中,对此设局一概未知呢!”



    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里面必定夹杂着一己私利。这是人之常情,更是无法避免。



    陈友文明明肚里恨雷茂霆恨得牙痒痒,嘴里仍是假装手足情深,将其夸奖了一番,而非恶语相向,将话盘死。



    “雷总都督拐着弯弯,愈发绕离得远了。



    你我皆是江湖大道混迹了数年的狠手,就别打甚么哑谜了,打开窗子痛快点儿亮话吧!”



    此际堂中之人,各怀心思,互相并不道破。故被陈友文单刀直入的一副凛然赴死之态,惊得一怔。



    凡非议甚么人事,这里的官政暖风一般都不会当面发作,撕破面子。



    因而,除了毛深皮厚的刺头,多数人都只选在小范围的熟人中间非议,所议语意大多也是绕弯弯,顾全当事人的情面。



    也瑟颇为满意地瞟了眼陈友文,虽然此人非是善类,但见风使舵的本性可以为他顺着风势一路开道扫清阻碍。



    陈友文这样的人,也瑟自然是要好好利用的。



    “哈哈哈哈~



    陈知县贵人事忙,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等就挤干了水分,开门见山直道来意吧!”



    闻言半晌,陈友文噌地一下睁圆了眼瞳,沙哑着嗓子嘶吼了几声。



    那声音犹哭似笑,满斥了恼怒烦躁、痛苦哀戚,错综复杂的教人看不明白。



    此刻,众人再瞧面前侃侃而谈的雷茂霆,忽觉这个‘从天而降’的夔州雷总都督,较之初时那份独有的诙谐狡黠外,又多出了几分适才没有发觉的威慑震撼之力。



    “来意?”



    陈友文轻声禀告,字字清朗,言辞不失委婉。眼尾末梢斜睨瞬息,突然又把话停了下来。



    良久不见人反应,陈友文复又续道,“呵呵,雷总都督莫非是在说笑么?



    愚弟一径提过数遍,进谷乃是寻见总把头商议雷府公子遭那恶人掳劫,前去营救一事。”



    “哈哈哈哈!愚兄不愿向我等张扬透露,全是要你我知道谨慎。



    毕竟江湖诡诈,那些人情冷暖,处世之道,你我阅历尚浅,还待琢磨斟酌……”



    一直默不作声的也瑟与陈友文飘将来的心虚目光静静对视了半晌,忽而浮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仿佛一颗小石投进湖面,漾起了不应有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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