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大哥,你别急啊,听我把话说完。”
阿春龇牙咧嘴着从条凳上跳起,假意被打痛揉捏着肩膀。
叶念安进城心急,五天前便已掐算过今儿只须赶早定能进得成都府。
他在邮驿给替他办事的呼楞铁发了一封书信,约定在城中芙蓉茶坊会面。
可这会儿眼瞅着午时过半,红日高悬,几人还在城外磨悠,想不出半点进城的法子,心间已满是愁绪。
此间再听闻阿春不着头绪的话,顿时怒火骤起,没好气地回道,“有屁快放!磨磨唧唧和婆娘有甚两样?”
“婆娘?婆娘怎么了?”
话音刚落,阿春还没作甚反应,倒是一旁的龙小青柳眉倒竖,别过脸怒视着叶念安先行发作了。
“哎呦!我的姑奶奶哎,这个时候你就别添乱了!婆娘最知书达理,温柔善良,行了吧?”
叶念安有些哭笑不得,随口一张便糊弄了龙小青一句。
见其不再相怼,复又转首狠狠瞪向阿春,磨搓着牙齿命令道,“还不赶紧说,发生么楞?”
“说…说…我马上说。”
阿春一面回应,一面在心里打着密鼓!暗叹道,师傅也忒凶狠了些,脾性怎的这般反复无常呢?
“商人想要此刻进城自然断无可能。
不过,我遇见一个来自渭州的货商,上前攀谈两句后发现与我还是同乡。
叶大哥你说说,能在成都府遇见同乡是不是特别有缘份?”
“说重点。”叶念安一听阿春话头好似又要啰嗦离了题,赶紧呵斥了一声打断道。
“怎的都这么凶!”
阿春遭了叶念安劈面一吼,立时扫了兴致,低下头小声嘀咕了一句后,又继续说道,“这位同乡告诉我说,成都府府衙征调江浙路一家龙舟班子,因去年光景不佳,稻米欠收,就想借着端午节的机会,要在成都府内搭建三条龙舟花船,当作龙王出行巡游之用。
民间传说接了龙王来城,这一年也就能风调雨顺,旱魃退避了。”
“这事与我等进城有何干系?”叶念安一脸愁容地打岔问道。
“嘿嘿~总算还有叶大哥想不明白的事。”
阿春唇角上扬,隐隐露出一丝得意,调侃了一句叶念安后才继续开口道。
“江浙路向来是做海上生意,贩卖丝绸瓷器到远邦外国无往不利,靠的就是船坚水利。
可这次成都府征调,虽然价格公道,往来一趟海上贸易甚至比平日赚的更多,但是掌柜却犯起了难。
不是别的,就是因为成都府四面环山,不同水运,而龙舟庞硕难以顺利进入成都府航道,即使是有通天本事,也无法让龙舟水陆两行啊!
难题就摆在那里,但官府关照的买卖由不得掌柜推脱,没奈何只得把三条龙舟花船拆分了运进城里。
此刻,正在城门处征集劳力苦工,我瞅着这是个能混进城的机会。”
叶念安听完,眼睛一亮。
倘若真如阿春所说那般,还当真是个好法子。
内心欣喜之下,抱着孩子登时从条凳上站起,往阿春肩上重重一拍夸赞道,“真没看出来啊,阿春兄不单是只会吃。”
“叶大哥你这是夸我么?”阿春双颊红上加红,委屈巴巴地揉着肩膀。
“你觉得是夸,便是夸你吧!哈哈哈~”
叶念安一串爽朗笑声从茶棚外飘来,随风消散。
“嗯,你行,你也行,这孩子和女人嘛?”
一个面貌清瘦,双眼奇大之人,捋着贴在下颌处一撮枯黄稀疏的胡须,在叶念安一行人中来回扫视,最后停落于龙小青及怀中女娃身上,面现疑虑。
“掌柜的您行行好,娃她娘身子弱,还在城中等我回家。
您大发慈悲,就让我带着孩子吧!”
叶念安语带哭腔,佯装出乡下农人独有的一副老实皮相,死命哀求着龙舟掌柜。
掌柜反复捻着他下巴稀拉的几根黄毛,摇了摇头轻声一叹。
“哎,都是苦命人,就让娃娃跟着你吧!
俗话说,善门易开,关门却难。
你要是在搬运途中娃娃受了磕碰,可是与我无关哟!”
“哎呀,掌柜真是活菩萨。
您放心,都算我的,都算我的。”叶念安破泣为笑,感恩戴德连声应道。
“你既是跟小兄弟一起来的,就也留下做个餐食吧!苦力活到底不是女人家能做的。”
龙舟掌柜说完,又踱至龙小青身处,想着还正缺一个女人生柴做饭。
心间暗自欢喜,真是瞌睡还有人送枕头。
“我在东城门等你们,别让我等太久。”
龙小青满脸冰霜,冷冷甩下一句后,径直离去。压根没去理会与他说话的龙舟掌柜。
“你……”
龙舟掌柜目瞪口呆地指着龙小青背影,胸闷地说不出话来。
真是上赶着不是买卖,好心安排了一份差事,别人反倒不领情,顿时觉得在这几人身前失了面儿。
“掌柜的…掌柜的…家姐吃不了这份苦,您大人有大量就别难为她了。
您看这时候也不早了,赶紧吩咐着我俩去做活儿吧,家中娘子还等着我送药呢!”
叶念安心中焦急,不想再耽搁,连忙上前缓解了停滞的尴尬气氛。
“嗨~你说这老了老了,心态怎还变得这么差了。我跟一个婆娘计较个什么劲儿……”
龙舟掌柜自嘲地笑了笑,指着不远处堆积如山的龙舟部件,“看见那堆的帆布、桅杆没?你俩先把那些运走吧!”
顺着掌柜手指方向,叶念安与阿春扭头望去,只见一堆如山高的花船木料交错搭叠在一起,下面围着三五个赤膊汉子,另有十来人聚集一团正打算合抬起一块巨型船舷。
一时间,鼓劲号子声、粗重喘息声、扛料吆喝着、零售梅子汤的叫卖声……
混合交杂着,好一番热闹景象。
叶念安看着掌柜随意分配他俩搬运的船帆桅杆,一脸愕然。
且不说桅杆五六丈长足有成人大腿粗细,单单堆叠在一起的帆布就已一人多高。
虽然不是他一人搬弄,可肢解开的帆布数量颇多也极为费力。
正在叶念安心生退意时,感觉后腰眼似有什么东西在扯动他的衣袍。
叶念安一个机灵转过身去,却见方才就老老实实一直没吭声的阿春跟在身后,微张双唇瞪圆眼睛望着他,手中扯着他衣袍不断摇摆。
见了这番情形,叶念安立时放下警惕,松开绷紧心神,呼出一口长气。
大声喝道,“又想做甚?大白天吓死个人。要不是顾及人多,信不信我打得你说不出话?”
阿春无心揣测叶念安的话是不是吹牛,眼底满含乞求地支吾道,
“叶大哥……我能不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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