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清野腾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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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间古朴却又暗藏华丽的房内交织着高亢或低吟、欢悦与痛楚。



    那扇遮蔽效果并不如何好的屏风之后,两条人影在昏黄的灯火下不停的纠缠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动作。



    墨霜在屏风外面无表情的站着,眼眸里露出的不是听墙角的愉悦和窃喜而是一种鄙夷的嫌恶。



    他只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定在那两条依稀可以分清颜色的影子上,看着那里盘做一团的人、听着那刺耳的声音;然后低低的骂了一句:“恶心!”



    他原本不该来这里,但里面这人却不知是太把他当作自己人还是另有什么特殊癖好,非得让属下带他进来。



    一声赛过一声的高亢后,里面终于再也没有动静。墨霜的心也逐渐紧绷起来。



    “过来。”



    一阵清冷而略带沙哑的男音以命令的语气说了句,那人此刻气息尚未平稳还有些轻喘。



    墨霜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抬脚上前。



    绕过屏风,那种糜烂腐朽的气味更重了。



    他眼睛不自觉的瞟了眼床上,那里有一位周身不挂丝毫遮羞布、只在脖子上戴着块铭牌的人;不,确切的说那是“玩宠”。



    这玩宠外露的肌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或者说是一种月白色,从形体上看是个男人。



    ……类,不是应该昼雌夜雄么?为什么,这只的形态却是?



    墨霜不由自主的瞟向窗户,然而窗帘紧闭他什么也看不到。



    “你似乎对它很感兴趣?”



    不知何时一股幽冷的声音近在咫尺,吓得墨霜神情一凝转过头去。



    “并没有。”



    无锋将随手搭在身上的衣物拉了拉也不打算整理,直接找个地方坐下,顿时那如婴孩般柔嫩滑腻的肌肤参合着男性特有的力量美感便显现在墨霜的面前,只让他看得眉头又是一皱。



    ——这个老东西,长成这样。要不是他头上有雄性紫晶霜华特有的犄角和只有男性才有的某个东西,他就要以为对方是个女人。



    这人是当真投错胎了吧!



    “好看么?”无锋单手杵着额角一双淡金的眸子不知是何情愫。



    墨霜一个激灵将目光放到地上。



    “你下去吧。”无锋瞟了墨霜一眼对那个已经穿戴整齐的类吩咐;类听得命令向无锋行礼离开。



    “找我什么事。”墨霜开门见山。



    “病好了,难道你不该过来问安?”



    “不是时候,打扰左权使雅兴。”



    无锋看着他似笑非笑:“有一种乐趣说的便是这样的事,你在外面站着会让我感到高兴。”



    墨霜越发感觉透不过气了,他没接话只怕这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左权使会说出更别出心裁的言语。



    当下只把头微微一偏问:“太闷,能开窗吗?”



    无锋没有动静,墨霜犹豫片刻走向窗户所在的位置,然而正当他要拉开窗帘的时候,那个冷悠悠的声音又缠绕过来:“看来你已经适应你身上的活雕图刻了。”



    这话在旁人耳里是听不出个所以然的,可却让墨霜的动作一僵,踌躇片刻后又把拉窗帘的手放下。



    “哦,看来我猜错了。”无锋莞尔。



    墨霜:“你知道……?”



    “你的情况琉玥还能瞒我?”



    “那……”



    “把衣服脱了。”



    墨霜没有立刻执行而是站在那里没动。



    “想必琉玥跟你说了,只有‘隐’能够缝住。”无锋表情不明意味:“你要是不乐意我也省心,免得我劳神耗力不讨好,还不如用这些心思逍遥快活。



    说起来,都过去几十年了,我还当真忘记你被人刻成活雕时候的样子了。让我想想……



    嘶……你当时好像是被冻在冰里的?不对,不对,你只是个未完成的半成品还不到融冰的程度,那就应该是被裹在毯子里?



    是了,被裹在毯子里。我记得当时你被一群人抢,天南地北的人为了得到姜大师的一个封笔绝作而大打出手。你,就像一个刚出炉的艺术品炙手可热……”



    “……我缝。”墨霜看着地面不情愿的道。



    “不如你别缝了吧?”无锋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神情肯定“青龙藤野活雕起来难度可是很大的,每一片龙鳞、每一处云海都需细之又细;



    你看那姜大师,单在你身上画这幅图就用了十天半个月,想想他还得把这幅图从你身上立化,我就觉得不容易。”



    说着,无锋十分痛心疾首,好像是自己从前把什么惊天巨作给糟蹋了似的捶胸顿足:“我不该费了大师的一片苦心,就这样让真迹埋葬在我的手里。”



    墨霜冷眼看着无锋装腔作势就是一肚子气,但奈何要打也打不过,于是只得重复一句:“我缝!”



    无锋有些为难:“这就奇怪了。我记得你碍于被误认成玩宠,恨不得把身上的图挖下来,现在这么主动莫不是接受你的‘身份’了?”



    墨霜忍无可忍,这人是故意的!



    这人总是用他一直在意和不愿面对的事情羞辱他、激怒他;一次一次、三番五次!



    他的目光猛地从地面转向无锋正脸,含着愠怒反问:“左权使,你到底想怎样?!让我来的人是你,反悔的人也是你!你就这么喜欢羞辱我,我到底哪里做错让你一直看我不顺眼?!”



    声音一过,屋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无锋戏虐的神情渐渐隐去,换上平日清冷的模样:“这一次,我让你自己选择,可要把事情说清楚。”



    “‘选择’?”墨霜冷笑。



    “‘青龙藤野’是众界皇室里专用的顶级玩宠标志,你身上有它就永远摆脱不了这个事实;除非让它成为活雕图刻。”



    无锋终于把半垮的衣服穿正了:“所以,你的选择是——想成为玩宠还是‘物品’?”



    墨霜僵在那儿。



    无锋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冷冷清清:“没有第三条路。但相比起来我觉得,前者的情况会好得多;毕竟,‘物品’连‘动’的权利都没有。”



    “那个人真的在你手上?”



    “在。但不能交给你。”



    “为什么?”



    无锋看了墨霜一眼:“你想做什么?把他脖子拧断还是千刀万剐?”



    墨霜沉声问:“我被他害成这样难道不应该?!”



    无锋摇头:“凡是追根溯源,他也不过是个匠人。罪魁祸首并不能算到他的头上。”



    墨霜嗤笑:“左权使,你好象很照顾这个姜大师;每一次,只要我提到他你都会帮他辩解。不是罪魁祸首又怎样?图是他刻的,我难道不该找他清算吗?!”



    “杀了他,你就能了却残愿?”



    “不,还有一个。把他们都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无锋深深看了他一眼得出结论:“看来你活着的意义也就这么点儿了。”



    墨霜不语。



    “死了这条心,人不会给你。”无锋慢悠悠的转身倒水:“现在,要么脱衣服要么滚蛋!”



    墨霜上前几步:“你到底想做什么?用他来挟制我?”



    “是啊,你能奈我何?”无锋平视男人一副理所当然。



    “……”



    “想要,就自己来取。”



    僵持片刻后。



    墨霜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衣服脱了,只赤裸裸的迎着对面这个有食欢之癖的人惴惴不安。



    无锋绕着他慢慢走了一圈一个赞叹,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那条缠绕着男人前胸后背的巨大腾龙,不觉赞叹:“许久不见,这怒龙还是那么漂亮!”



    墨霜不敢催促,生怕一个不小心这脾气古怪的人又要生出什么法子戏弄自己,当下只得直挺挺的立着任由那种凉飕飕的触感划过自己周身。



    “你是第一个挣脱我隐线的人。”无锋轻叹,手指停留在对方后背翘起来的几块镂刻的肉鳞上:“范围不是很大,一个时辰左右就能缝好。”



    “嗯。”



    “你是要去床上趴着还是?这么站着,我挺累的。”



    墨霜斜眼扫了一下那张凌乱的床榻,脑子里就想起之前两条交缠的人影,当下眉头一皱:“就在这里。”



    无锋坐下拍拍腿:“那你把身子俯下来。”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照做了。



    细碎冰凉的痛感穿过翘起来的皮肉时是微痛,因为它们早已坏死;可透过自己还完好的下层肌肤时,墨霜便是不自觉的轻颤,也不知是被对方的隐线冷的还是疼的。



    轻颤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把自己的脊背崩得更直;在僵直的瞬间抓住对方衣服的手指又会不自觉的收缩,然后牙关死咬慢慢闭眼……



    他伏在无锋腿上,这一系列细微的小动作怎么会不被对方捕捉?



    可无锋却毫无怜惜之意,只把这穿针引线的活计干得越发粗鲁:片刻之后,一针一线均是狠收狠放像是在被迫缝一个自己痛恨的破布偶一般,嫌弃而憎恶。



    没有办法,他还是恨他。



    即便,那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即便,那是他皇兄的孩子、是他的亲侄子!



    他恨眼前的这个人,因为这个人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而从这些往事里,他看到了辽戈被那群平日唯唯诺诺、讨巧卖乖的平民逼得退无可退,自尽在王冢丰碑前的场景;看到了雪鸢满身血污被投入万噬窟形神俱损的场景。



    看到了琉玥眼眶里飞溅出的血迹和金盘里藻绿色的眼珠,看到了他被挂在城墙前百尺杆上风干成腊肉的场面。



    以及!自己不惜自断一腿烫伤脸庞,扮成最肮脏的乞丐苟且偷生近百年的场景!



    “孩子是无辜的”琉玥曾不止一次的开导他;“那是烈王的儿子”属下也不止一次劝过他。



    可他!还是无法释怀!



    皇兄死了,琉玥瞎了,雪鸢不在了,辽戈的尸体还在王冢前不得安眠,自己的时日也不多了……



    来过的终会留下印记,就算是风扫落叶,也依旧会在沙土上留下一抹淡痕。



    所以……



    淡金的眼眸里渐渐聚集起一股杀气,举在空中的苍白指节似乎在酝酿某种可怕的力道;无形针捏在他的手中,透明而略带银光的隐线被崩得笔直,仿佛下一刻就会断掉。



    杀了他,是不是所有的恨意就可以烟消云散?



    他这么想着,殊不知自己手里的针尖已经对准了那人后颈的要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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