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铛!”
……
一大早,这东街中腰处的铁匠铺里就传出极为响亮的打铁声,铁锤与铁块的碰撞,在晨风中显得极为清脆震耳,传出老远。
打铁的是个模样稚嫩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头发绑在背后,光净的脸上钳着两颗极为干净的眸子,明眸皓齿,干净的就似白云、山泉、清溪,荡漾着,却又不染尘埃。
穿着一身裁剪的极为得体的素简衣裳,眼中露着期盼、喜悦,翻来覆去,不停捶打着锤下烧红的铁片。
那好像是一柄剑。
但也只是好像。
这十年来,除了开始时的木剑,每隔一年,他的剑法便会有变化,剑自然也得有变化,所以他每年都会把自己的剑再锻造一遍。份量、形状、长短、宽窄,其中还会夹杂一些自个老爹从天南地北带回来的一些精金奇铁,有的温热,有的冷寒,几番交融,名副其实的千锤百炼。
他会剑法么?
一提剑法他心中便多有埋怨,当年说好教他剑法,结果这十年,一招一式他都未曾看到过,唯一做的,便是依照父亲的要求围着树转,刺那飘叶。
同样的一片叶子,除却枯燥的头一年,他便想着法的去改变,这一变他就跟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每天对着一片叶子以不同的角度、速度、力道刺出千百剑,最后是上万剑。
剑器千锤百炼,他的刺剑也跟着千锤百炼。
只因他记得一句话:“在你真正强大之前,你唯一要做的,便是在厮杀中成为站着的那人,所谓的花哨技巧只会成为拖累,直接有效的一击,才是关键,你只需在对方杀死你之前把剑刺入他的喉咙,那你就能站着。”
而说这话的人,是他父亲。
随着铁锤的挥落,他的鼻尖,额头,脸颊上都渗出了一层汗,滚烫的炉火下,细汗如浆,连带着他的脸色也被映照的通红、发烫。
这一次他糅杂了一块陨铁,可算是废了他好些功夫,用以增加剑身的坚与韧。
只等剑成。
内院。
“哎呀,你倒是说说他啊,天天光捧着你自个的那些个破棋谱,这都捧了多少年了,棋艺却半点不见长进!”
妇人欺花胜雪的脸上,那双仿佛罩着一层烟雨的眸子里似嗔似恼,柔嫩细腻的双手仿佛变戏法似的揉出一个个精致的点心。
男子闻声自屋内走出,手里拿着一把木梳,站在她背后,伸手自其背后拿捏起一缕发丝,轻缓慢柔的梳了起来。
“尝尝味道!”
似是早就习以为常,妇人伸手取过一块出笼的点心,男子张嘴咬下,嚼了几口,等咽下。
“好吃!”
十年的岁月光阴,竟好似没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唯一变化的,便是多出一份沉淀下来的韵味,连带着燕狂徒那张机锋峻刻,宛如寒石似的孤漠面容也柔和了下来。
许是“无极仙丹”之故,虽非真的长生不老,可这容颜老去竟是比常人要慢上许多,加之二人功力日益雄浑,白飞飞又时常熬制一些药羹,已算得上是驻颜有术。
四十来岁的年纪,瞧着却比那双十女子还要明艳动人。
“他热切的紧,何况迟早都得出去闯闯,随他去吧!”燕狂徒两侧鼻翼翕动,只把手里的如瀑青丝拿起。“又换新的脂粉了?”
白飞飞如玉脸颊立见腾起一抹红晕,没好气的白了燕狂徒一眼。“我一个姑娘家,涂抹些胭脂水粉怎么了?”
燕狂徒缄默了好一会才道:“都好!”
白飞飞“噗嗤”一笑。
“你还敢说不好?”
但她笑着笑着又不笑了,道:
“要不,你让他练拳吧!”
“若为剑客,他这个时代,太难了!”
“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个极为神秘的神剑山庄,号称三百年前便为“天下第一剑”,如今重现江湖,而且最惊人的是听说那少庄主生来便能人剑合一,天赋之高旷古绝今。还有上官金虹身旁的那柄左手剑,当年尚且年幼已能接你一指不死,如今这么多年,只怕进境早已惊人,还有七大剑派……”
她忽然不说了。
“你应该相信他!”
燕狂徒握着她因紧张、忐忑而有些发僵的手。
“既是无奈,亦是机缘,自古剑中不二,他应该遇到一些好的对手,然后走上自己的路!”
白飞飞紧绷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像是又恢复之前的模样,孩子气般的软声道:“反正我不管,谁要是敢伤他,你不能坐视不管!”
她虽得了一甲子的功力,可称绝顶高手,但倘若等那几个用剑的成长起来,只怕也要力有不逮,何况这些年少见她练武,便是遇到当年的魔教教主,胜负也是未知之数。
无奈苦笑,这怎么越活越像个孩子。
“剑是入世的,他对气息的感悟已达极为惊人的境地,放心吧,你瞧他这些年哪还用过你那暗器的法子,唯有先诚于人,方能诚于剑,他如今心思全都在剑上,已是人剑合一之境了!”
白飞飞忽的心思一动,脸上红晕不仅没散,反倒化作酡红,她轻声道:“狂行,不如我们再生几个孩子吧?我瞧着阿五家那孩子心觉欢喜,太招人喜欢了!”
燕狂徒表情一僵。
“天气转暖了,要不去放风筝吧,风和日丽,天气真不错,瞧瞧这蓝天白云的,我突然诗兴大发!”
没好气的“啐”了一口,白飞飞见头发梳好,索性转身走进屋里,拿下来一个风筝。“你说的,走,去放风筝!”
“铺子怎么办?”
“有人照看呢!”
两人说话间已出了院子。
好一会。
“爹,娘,我把剑铸成了!”
铁匠铺里少年浑身是汗,但也掩饰不住眼中如狂欣喜,手里拿着一根黑不溜秋的狭长铁片,一端只是随意的用麻绳绑了两片软木,这就算是剑了。
可惜院内空空荡荡,哪还有半个人影。
失落间,耳边就听一道声音缥缈传来。
“去给你爷爷说一下,然后就走吧!”
正是燕狂徒的声音。
阿飞眼中失落瞬间一扫而空。
只是收拾了行囊,拿了几锭银子,提着一根铁片,入了这个江湖。
长街一角,嘈杂纷闹的行人中,白飞飞瞧着儿子背剑远去的背影,扑在燕狂徒的怀里泪流不止。
“别哭了,再哭妆可就花了,到时候可放不了风筝了!”
燕狂徒替她擦去眼泪,见她这副放心不下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伤心小箭已达极境,可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听到这句话,白飞飞蓦然抬头,梨花带雨的容颜一改哭腔,羞恼道:“你不早点说!”
“那还去放风筝么?”
“去,怎么不去!”
拽着燕狂徒的手臂,白飞飞哼了一声。
……
这年初春。
三月中旬。
梅花盗再现江湖,江湖皆传“欲除梅花盗,先得金丝甲”,天下第一美人“林仙儿”更是放言谁若能除去“梅花盗”便委身于他。
一时间江湖风云再起。
于此同时。
西方星宿海“嘲天宫”内。
却见杀戮四起。
这本是昔年“魔教”分坛,如今却是再起争端。
黄教大喇嘛浑身染血,只见四面八方俱是杀机,门人弟子无不身首异处,死伤无数,他面容惊怒,望着面前的几道可怕身影道:“你们到底是谁?”
他面前有四人,脸上无不面遮古怪青铜面具,当先一人白衣黑发,宛如盖世邪魔,一身邪张狂飙四冲,脸遮青铜龙首面具。他身影快如鬼魅,未见动手,所过之处,密宗弟子項上头颅无不纷纷起跳,血水如瀑,一副阿鼻地狱般可怕景象。
“我是谁?呵呵!”
那人轻轻一笑。
忽见身后一道人影手腕一抖。
“夺”的一声,那大殿之上,数丈高低的石佛眉心已钉着一杆大旗。
旗布飞卷而出,但见雪白的布面上,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乌青长龙,仿佛欲要破云飞去,在邪张杀机之下疯狂飞舞。
黄教大喇嘛本是惊怒的脸上霎时狂变,双眼圆睁,惨白无血,骇然失声道:
“青龙会!”
他话一说完,瞳孔忽而骤缩,但见另一尊雄伟身影,面具底下泛着金光的眸子一抬。
“嗡!”
可怕震耳嗡鸣当空而起。
一道金光飞旋如电如影,像是瞧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黄教大喇嘛就如见鬼了一样,惊呼道:
“龙……”
可一字刚出口。
那道金光便已携难以匹敌之力,砸碎了他的双臂,碾碎了他的心胸,一招毙命。
人死了,金光也没了。
白衣男子大手一挥,狂笑道:
“青龙换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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