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
寂静的江上,映着头顶的漫天繁星,看上去,只如浩瀚星河坠到了人间,天上是星辰,地上亦是星辰,而在这天地间,飘着一叶孤舟,置身其中,宛如人在画中,绝世美景,妙不可言。
夜色中,还有那依稀传来的虫鸣蛙叫,却是又把人的思绪拽回了人间,
孤舟上立着个人。
江面虽有星辰,然江水却不会停止,在流,但舟却没动,仿佛就因为多了个人的缘故,令那随波逐流的小舟如青山般不可动摇,又似长在了上面。
站着的是一人,躺着的也有一人,面色苍白,嘴唇泛白,唇齿紧闭,浑身湿漉漉的,比死人还像死人,像是没了骨头,缩着身子,没了呼吸。
站着的,是燕狂徒,躺着的,自然就是王小石了。
早在与王小石演戏前他已事先让帮中精通水性的兄弟潜在江心,等王小石坠江的时候再将其暗中捞至别处,做的人不知鬼不觉。
只是帮里终究人多眼杂,这才特意挑了这个地方,这个时候。
弯腰,俯身。
燕狂徒手发内劲,气息一吐,双手已飞快的在王小石个个骨节关隘上连连发力催劲,接骨续气,就听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碎响从其浑身上下四肢百骸传出。只等把他脊椎大龙重新接好,就如当初的狄飞惊那样,王小石的身子猛的一抖,像是做了个噩梦,如梦方醒。口中发出深沉的吸气声,眼睛豁然一睁,右手一摸身旁自己熟悉无比的挽留奇剑,然后作势就要跃起,可马上他就吃到苦头了。
别说跃起,刚站起一半就把他疼的龇牙咧嘴,浑身就和散架了一样,重重的又跌了回去,哎呦连连。
然后他索性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也不动了,枕着双手,望着天空的星海,然后说:“这地方可真不错!”
燕狂徒对着江浪遥遥一拂手,小舟当即逆流而上,慢悠悠的淌过江水,留下一条浅浅的波纹,像是整个星河都在晃动,他温言道:“是啊,平日里我也喜欢来这!”
王小石脸上表情慢慢变得有些奇怪,像憋着笑:“恐怕不光是你一个人吧?”
燕狂徒也不遮掩。
“当然!”
“两个人!”
王小石立马把眼睛落在燕狂徒的脸上,星光下,他仿佛要看看对方的脸上会不会有腼腆、害羞亦或是别的一些符合年纪的东西。
可马上他就失望了。
然后他的脸更是直接拉了下来,牵动着苍白未褪的笑,因为燕狂徒又说了一句话。
“不像你,七岁学人谈恋爱,至今已失恋了十五次,不对,算上温柔应该已有十六次!”
王小石一撇嘴,半叹息半惆怅的说:“中间遇到些什么人都没关系,只要最后那人是对的不就行了,哼,哪像你,小小年纪人却比我们都老成,你看我,好歹还遇到过那么多美丽的姑娘,而你,可怜的只能从一而终,天天看着一张脸,哪有快乐可言!”
燕狂徒沉默了有那么一会的功夫,然后半认真的道:“你待会可得忍着点!”
王小石有些不解。
“忍?忍什么?”
燕狂徒轻声说:“忍着疼!”
“王小石已经死了,所以我要给你换一张脸,不过我觉得现在不用了,待会我索性在你脸上割个十几二十刀,保管叫谁都认不出来!”
冷幽幽的声音顺着江面飘来,原来这一会的功夫,不远处十几二十丈的地方,一艘渔船正顺江而下,而且还在飞快接近,里面响起的是一道清冷女声,清的像是冬夜里皎洁如霜雪的月光,冷的正如现在江上丝丝的凉风,连王小石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嘴唇哆嗦。
说话的正是白飞飞,恐怕先前的话全都被她听了去。
不过说归说,渔船里,就见王天六父女俩忙跑了出来,脸上的惶恐害怕仿佛还没散去,白天见王小石命丧江上,当真是把他们吓的没晕过去,就差哭着找燕狂徒拼命了。
“小弟,你咋样啊?”
姐姐王紫萍赶到船头,担忧的朝木舟瞧来。
老父王天六也跟着来了,老婆死的早,家里可就这一对儿女最让他担忧牵挂,要不然也不会关了镖局,踏踏实实在家养活孩子。
“你这臭小子,就是不让人省心,要不是燕帮主来救我们,恐怕你就见不到我们了!”
“阿爹,姐姐,我没事,不过待会有没有事我就不知道了!”
听到自家老父的话,王小石神情先是一黯,但随即又笑呵呵的撑起身子,可话刚说了一半他脸色就苦了起来,口中发出一声惊呼,只因渔船中一条雪白丝带凌空飞出一裹他的右臂,然后一拽,他人就已头重脚轻的从木舟落到了船上。
燕狂徒也跟着上来,乌篷内,灯火昏黄,白飞飞手捏十数根金针,面无表情的望着王小石,而在她身后,就见个眉目清秀的小姑娘正认真的瞧着,却是白天那渔夫李大勇的女儿。
“我先来吧!”
燕狂徒笑了笑,一双手按在王小石的脸颊上。“记住,这是移筋易骨的法子,往后这世上可就没有王小石这个人了,你还是想想叫什么好吧。”
他双手似巧夺天工,只是一阵连搓带揉,指肚发劲起轻弹数处大穴,王小石脸上的面部筋肉一下子就好像没了轮廓,纷纷坠下一大截,宛如老人松垮的面部,堆出一条条褶皱,看的直冒凉气。
“小燕子,我的脸……我的声音怎么也变了……”
王小石悠哉悠哉的坐着,正想问什么,可话一出来,这声音居然变得含混不清起来,显得很是苍老。
但他的话马上又停了,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面前一个银发老妇正平静的望着他,手中十数枚金针在火光中闪烁着点点寒光,瞧的他心惊肉跳。
“弟妹,有话好商量,咱们、”
随着一根金针点入咽喉的天突穴,就见王小石尽管嘴巴不停开合,可却没了声音,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惊恐无助,望得观望的王家父女心头一紧。
“别动,要是扎错了,往后留下后患你可别怨我!”
白飞飞不紧不慢的说着,手中已下针如飞,在王小石眼角、脸颊、下巴、人中各个地方施针,伴随着劲力透过金针重新注入,那松垮的筋肉居然又重新开始动了,脸上再成轮廓。
一两盏茶过后,等白飞飞收了金针。
江面上,渔船里,就听一到浑厚低沉的声音大叫道:
“啊,我的脸啊!”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