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结果,秦凤路的士兵非常高兴,如今的延安府因为缴获了太多的牛羊,却没有过冬的牧草,只能宰杀让士兵们敞开了吃。
一大早,远道而来的秦凤路士兵见到一头头牛羊在庖丁的肢解下,变成一团团暗红色的牛羊肉。
放没多久,就开始冻上了。
“咋回事?为何不仍在锅里?”
着急的士兵对于这种慢待的做法,非常不满。尤其是看到庖厨们将骨头都仍在大锅里开始熬煮,肉香顺着锅盖上的热气飘荡在营区里。
“这位大叔,为何不将肉一同放在锅里?”
有心急的士卒上前询问,而庖厨轻笑道:“天气冷了,给兄弟们做一口热食吃。这也看就要下雪,总不能慢待了远道而来的袍泽弟兄。”
“肉放在锅里也能吃上一口热的,还能吃上热汤,不好吗?”对于庖厨的说法,士兵表示很不理解。
“火锅,听说过吗?”
“火锅?这是啥美食,有肉吗?”
“萝卜、菘菜、豆腐打底,骨头汤熬煮,肉片是生的,用刨子刨成薄片,筷子放在锅里轻轻一烫,送到嘴里,肥美的口感和汁水化开的鲜美,让人简直无法自拔。加上芝麻酱的香味,吃上一口,一年都忘不了!”
“别一年了,我现在就想要吃。”
“现在吃不了,得晌午,不过骨头汤可以吃一碗。”
……
经过漫长的等待的美食,才能让人有更多的期待。如果口感绝妙,能做到口齿留香的程度,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此。
而火锅是能够同时满足三万人,而不会因为庖厨不足难以供应的美食了。
晌午,营地内到处都是袅袅炊烟,还有大口吃喝的呼噜声,虽声音不雅,但都是军汉,也顾不得多少。
“这位兄弟,怎么看着眼生?”
鲁达坐在人群中,他和周围的秦凤路士兵一样,端着个碗,大口吃肉,小口喝汤,不一会儿的功夫,额头都已经见汗了。突然被人问起来,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带着任务而来,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无赖。要不是火锅实在太香,让他一时间忘了李逵嘱咐的事,绝不会如此忘情于美食之间。甚至他一个外来者,比主人吃的都多。
看着周围十来个秦凤路士兵对他怒目相对,鲁达嘿嘿一笑:“忘记介绍了,某是京营猛虎营的指挥。来这里没别的意思,就是招呼兄弟们吃好喝好。”
话虽是这么说,但问题是你吃的比其他人都多,是几个意思?
谁还敢相信这位是来招呼待客的主人?
“小弟姓鲁名达,渭州人士。如今在京营当差,不知几位来自哪里?”
秦凤路的士兵,自然来自秦凤路。鲁达的渭州身份,也算是秦凤路老乡,很容易获得好感。
“咱是秦州人。”
“陇右的。”
“我也渭州的。”
“哎呀,是老乡啊!”
鲁达热情的招呼起来,这时候才像是个主人招待的样子。当然,他穿着随意,更没有穿军中的铠甲,虽说自己报了个指挥的官职,可他是什么指挥?他连指挥该有的行头都没有。在宋军之中,指挥是五百人之长,也就是说管理着五百士兵的军官。不算小,算是正儿八经的武官,升迁到将军,也不过两级而已,算是底层士卒羡慕,高级将领会多看一眼的中层最低的军官。只不过鲁达现在的身份还是李逵雇佣的家丁,至于说自己是指挥,也不是他胡说八道。
来的路上,李逵和程知节都提醒了他,不仅仅他,还有其他京营的低级军官都被派来了。
目的只有一个,招人。
募兵制好啊!
因为原本的军户实在不堪大用,加上西北的士卒损失一直很大,不得已,在神宗时期就开始采用部分募兵制。可以说,如今秦凤路的军队,大部分都是通过募兵招募而来的士卒。士兵招募之后,一般都会签订契约。
但是……军中的募兵制契约大部分都过期了。
一支训练有素,或者说能够上战场的军队,士兵训练就要一年以上。加上行军驻扎,还没上战场,两年就没有了。
等到能上战场厮杀了,还要等机会不是?
可募兵制的士卒来源,大部分都是因为手头缺钱。有道是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打钉。选择当兵,肯定是因为家里过不下去,不得已靠着当兵改善家中困纾。这个时代的士兵,尤其是在秦凤路这样的战区,谁知道当兵能活多久。
所以,契约绝不可能签十年二十年之长,这样就只能死在军中了。很多士兵契约期限到了,却发现他们除了当兵,没有其他的生存技能。不得已,只能留在军中。这样的老兵,拿来就能用,要是能挖来一些,肯定是大赚。比从京城派来的士兵要好用的多。
而且关中汉子尚武,也有血性,很好成军。
鲁达就着招待的机会,来招募士兵的。就他这样的性格,李逵根本就不可能将他留在身边做小厮,这货在家里除了喝酒闹事,就是练武搞破坏,根本就没有留在家里的价值。加上鲁达在战场上表现可圈可点,干脆,李逵送给了程知节。
程知节本来就喜欢网罗人才,鲁达是在战场上救过他命的人。可惜,如今京营之内士卒伤亡惨重,伤的伤,死的死。想要靠着京城的京营补充,真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到。李逵一琢磨,趁着给友军接风的机会,去试着挖挖墙角。
当时鲁达兴趣不大,但是李逵一句话让他的歪心思一下子膨胀起来。
李逵当时说:“你要是能拉来秦凤路的士卒,有一个算一个,有五个人你就是伍长,十个人是什长,二十五人就做两长,一百人就做卒长,五百人,给你个指挥当当。”
鲁达当时眼珠子都红,他从家丁到致果校尉,只要一天时间就能做到,就是再大的风险,他也要搏一搏。
盯着李逵问:“此话当真!”
李逵也不是怕事的人,开口就应承了下来:“我还是猛虎营的监军,此战之后郝随公公过已经给陛下发去密报,过些日子猛虎营就要成军,至少扩军七千人马。在此成军之即,鲁达,还有诸位能否抓住机会,就全看你们的表现了。”
这不,才有了鲁达混迹在了秦凤路大营的原因。至于说人拉来了,好办,军队的事情让文官来了解,将军们估计也只能被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份。
只不过,鲁达身上彪悍有余,却没有当官的气度,让人看着不免怀疑。
“鲁……指挥,你看着不太像啊!”
“可不是不太像,之前我不过是我家大人的亲卫而已,没想到在金明寨大战之中,斩杀敌将首级。大人恩典,才让我做了指挥。”
“不可能,一个亲卫,怎么可能一战之后就连升七八级?糊弄鬼呢?”
大家都是军中老兵了,像鲁达这种不靠谱的升迁方式,在军中是绝无仅有的事。鲁达受到了反驳,却浑然不在意,筷子划拉着从锅里捞起一团肉片,呼噜噜送进了嘴里,嘴角流油,毫无形象可言。但在军中,这种不重仪表的行为,反而会引起士兵的好感。
鲁达拿着筷子,却有指点江山的味道:“你们别不信,我家大人大有来头,进士老爷出身,之前是陛下身边的直秘阁,如今来了西北,担任鄜延路前军监军。但仅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我担任指挥。但是,爷在阵前斩杀了党项大将讹其满,难道还不够格吗?”
“讹其满是你斩杀的吗?他可是铁鹞子的副将,我们秦凤路的兄弟死在他刀下的袍泽不知有多少。”
众人顿时对鲁达肃然起敬,军中崇尚强者,而能够将敌方猛将斩杀的强者,自然会被军中士兵敬仰。
鲁达呵呵笑道:“说来也是惭愧,讹其满不好对付。要不是我家大人将其气焰打杀了下去,小爷想要留住讹其满还真不容易。万幸的是,此人遇上了我家监军。”
“你们不知道,我军中如今牛羊成群,苦于没有草料,只能顿顿吃肉。你们瞅瞅,我这一嘴的燎泡,都是吃肉吃的。”
夸完了功绩之后,鲁达李逵就开始显摆起军中伙食。
肉吃不完,这不过是开始。
“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家将军是刘太师爱婿,贤妃娘娘的姐夫。陛下之前的中官近侍郝公公,可是宫里的这个……”说话间,鲁大抬起了大拇哥,用来表示郝随的身份尊贵。
“就说前阵子吧,军中缴获的西夏战马实在太多了。选了长相不怎么样,体态不强健的都送给了士卒。每人能分到一匹战马。有些带伤的,只要有善于养马的马夫调理一番,就能恢复如初。要是这样的战马,在京城少说也得卖上千贯,可惜在肤施城卖不起价,最好的才两百贯,差点就一百贯出头的样子。兄弟们把马卖了,钱敞开了花了一阵,还能给家里寄去五六十贯。”
咕咚,羡慕到吞口水。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秦凤路的士兵嫉妒地都想要将鲁达仍汤锅里了,听了这家伙的话,以后的苦日子还过不过了?
其中一个最健壮的汉子,眼神不善的看向了鲁达,冷笑道:“兄弟,你说这话是何意?”
“兄弟们,机会来了。我猛虎营要扩军,只要来,就有官做。”鲁达一指开口的壮汉,问:“兄弟是两长吧?”
“不是,伍长。”管五个人的壮汉很寥落,有种在父老乡亲面前抬不起头来的沮丧。两长,可是管着二十五人呢?
鲁达拍着胸脯表示:“这不是埋汰人吗?兄弟,来哥哥这里,我给你个卒长,怎么样?”
大汉愣住了,卒长,管着一百人,也有说法叫百夫长。这在军中已经是有品有级的官身了,就这么容易就能获得吗?
当然不能。
鲁达蛊惑道:“兄弟,你们几个也听着。我这个指挥现在空无一人,你们来,除了指挥不能给你们之外,其他官职按你们能带来多少人,有一个算一个,来五个人做伍长,来十个人做什长,要是来一百人,给个卒长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
“兄弟们呐,你们想过没有,做当兵,一个月才三贯六,怎么够花?”
“没你们京营多,咱们西军的军饷属于禁军第二档,只有二贯八。”
鲁达一拍大腿,猛然道:“可是你知道卒长一个月的俸禄是多少吗?京营里是二十五贯啊!兄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此时还不想着搏一把,更待何时?”
汉子被二十五贯的俸禄激红了眼,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默之中。鲁达知道这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对方心动变行动:“要是跟着将军,成为将门也未尝不可?”
五品武官,就能恩荫家族子嗣,算是最小的将门。
这样的门第,对于诗书传家的世家来说,根本就不屑一顾。但是对于只有一身武艺,却没有机会出头的普通武人来说,却有着莫大的新引力。而且李逵还在一旁煽风点火:“我家将军是皇亲国戚,军功只要虚名,不要实惠,只要立功就能受赏。我家监军是进士老爷,文官虽然看不起咱武人,但是却不屑于吞了大伙的军功。还有陛下身边的宦官,这位郝随郝公公可是能给陛下写秘折的大宦官……”
“行了,鲁兄,别说了。你也知道,我家将军也不好惹,要是人去了你们的军营,万一我家将军来要人。我等被讨要了回去,少不得脱层皮。”
汉子语气很重,显然内心也非常担心鲁达只是个嘴炮。要是听了蛊惑,擅自带着兄弟们去了京营,为了一个月增加几百文的军饷,却要触军法的大雷,他们也没有这份胆量。或者说,根本就不值当这么做。
来之前,鲁达可是受过李逵的面授机宜,只见他傲然的举起一根手指头:“如今苏相在肤施,他老人家是我家监军大人的同门前辈。”
“章学士是我家监军大人的长辈。”
汉子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妥了,在西北,谁也招惹不起这两位文官大佬,就算是刘延年大帅,也要绕道走。顿时狠下心来,低声道:“属下参见指挥大人!”
鲁达笑地浑身乱颤起来:“好好,今后大家都是兄弟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就以兄弟相称。不过诸位,你们该去拉人了。记住,去猛虎营,到了营门只要报我鲁达的名字即可。兄弟们拉的人多了也不要紧,说不定我家大人给我升官,即便不升官,我的指挥放不下,我也会推荐诸位去其他指挥。放心,答应的官职一个都不会少。还有空着手去,不要带武器,不要穿铠甲,京营不缺这点钱。”
秦凤路大营,就吃饭的功夫,营官瞅着前营的人似乎少了些。点卯之后,坏菜了,一万人的大营,少了两千人。
中军倒是没有异样。
左营……
“不好了,王校尉,有人在军中拉人。”
“问清楚是什么人了吗?”中军营区巡检王校尉一把薅住对方的衣襟,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巡逻士兵报告道:“是京营的人来,趁着给咱们送酒送肉的机会,就过来拉人。军营里,至少少了三五千人。将军,怎么办?”
“大帅出营去了,我要是知道怎么办,还能不下令吗?”
王校尉气地头发都要炸开,京营的同行太没有规矩,募兵竟然到友军的军营里拉人,还能要点脸吗?
不就是俸禄多一点吗?
“你们带领巡逻哨士卒,看守辕门,任何一个士兵都不能放出去。另外,将吃里扒外的混蛋给我拉上来。”
“打死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王校尉撇了一眼没脑子的属下,打死了,岂不是死无对证了吗?
王校尉立刻让人准备马匹,对属下道:“我带着人去城内禀告大帅,你们告诫各营将校,一定要提防京营的人。”
说完,他带着人马,还有被抓住的‘内奸’数人,急匆匆地朝着肤施城而去。这也是在西北,要是在中原,军营距离城池一般都很远。主要是城池周围都是农田,破坏了农田,普通老百姓不敢吱声,就怕有些田庄能扯出谁也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在肤施城,大校场。
秦凤路来的将军们,在章榩老爷子身后,好奇的看着校场中一门青铜的火炮,心中大为疑惑:“这玩意就是大破铁鹞子的战场利器?”
作为主事人之一的李逵,却和程知节,还有郝随暗戳戳的窃窃私语。
程知节:“人杰,为兄有种大祸临头的不妙之感。”
“兄长,之前你不这样啊?”李逵不解道。
程知节努嘴看向了刘延年,嘴角发苦道:“之前我不是没料到是熟人吗?”
郝随笑呵呵道:“熟人好办事,放心吧!咱家也是有担当的人。”郝随笑地如同偷鸡的黄鼠狼,他出京城的时候,还以为这辈子就完蛋了。可没想到的是,李逵一通操作之下,金明寨下为大宋立下二十年未见之奇功,这份破天的大功之中,就有他的一份。
要是运气再好一点,继续再接再厉,说不定他郝随能够加封为正二品的节度使。有了这份荣誉,家里头借种的几乎就要被重视起来了。
将来,郝家也是个有恩荫传家的门第之家。
观摩人群之中,为首的章榩好奇地对刘延年道:“老弟,是否遇到了熟人?”
“是个晚辈,算了,等看完再说吧!”刘延年满不在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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