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玛得到侍卫的通传,这才知道景末来了。赶紧走到宫门口将他引了进来,“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松玛大哥是在笑话我呢,之前匆匆忙忙回家也是为了家里有些事情,如今才发现要找的人竟然就在札不让,这不,才又回来了。”景末苦笑着,这几天日夜兼程,一身风尘仆仆。
“哦?原来景末小兄弟是要找人啊,那找王子绝对立刻给你找到。”松玛刚刚和多吉见过面,明日订亲宴席上央金和拉达克共谋的一些安排,多吉已经供了出来,毕竟他相好的就是洛桑宫里的一个小宫女,那位小宫女甚至都怀上了多吉的骨肉,他这时候也总该为自己的血脉好好想一想了。
只是这消息还不确定真假,松玛报上去之后,丹泽也在琢磨着呢。
“多谢松玛大哥了。我堂哥怎么没见来?”景末也纳闷,怎么不是景秋来接的他。
“景秋有点事情刚好前几日出城了。你放心,景秋有勇有谋,心思细腻,王子十分器重你哥。”松玛拍了拍景末的肩膀,他自己对景秋也是十分钦佩的。
景末点点头,如此不巧。不过他也不多言语,堂哥在这里过得好那便好。
这边山顶上,古格王普赞今日终于再次宣见了梁王的使者。
“诶,”那使者今日终于得见普赞王,刚要着急说话,普赞一抬手,示意他稍微等等,“来使是我们的贵客,不着急不着急。”
那蒙古使者对普赞的行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么多天了,每天都会递上求见的帖子,每日都不得见。今日竟出乎意料地宣了,本来还有些喜出望外,以为普赞王答应了梁王的请求,可现在这一见,似乎又不是这样。
“本王今日召你来,也是和你分享分享我们古格的一个大喜事儿。”普赞喜笑颜开的,似乎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要说出来了。
“本王想邀请你,蒙古贵客,参与明日古格的一场订亲宴席。”使者的不自在,普赞尽收眼底,不过他并不在乎,要的就是来客的不自在。不然怎么显得出他的从容和运筹帷幄呢?
“在下不明白,在下奉梁王的命,前来古格是希望能够带回我们蒙古的公主,阿隐,”使者急匆匆地想要表明心意,又被普赞一个抬手打断了。
“这些本王都清楚,不过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谈。宴席过后再谈,不知道贵使可否给本王,给古格这一个面子啊。”普赞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旁人却丝毫感受不到笑意。
梁王的来使也能够感受到这股帝王的威压,也只能识相地鞠躬来表达这是他的荣幸。
景末跟着松玛走近丹泽的宫殿,只见整个庭院张灯结彩,挂上了许多红彤彤的装饰。又有一些金丝银缕的坠子从房檐上垂下来,坠子下面系着一颗颗宝石,阳光洒在上面,七彩的光便会在墙上,地上跳来跳去,好看极了。
“松玛大哥,这可是有什么喜事儿?”景末惊奇地睁大了眼睛,伸出手要去够一够一颗被微风拂起的绿松石。
松玛爽朗地笑了起来,“可不是吗,景末兄弟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们家王子明日就要订亲啦!”
订亲?扎西丹泽?
景末一愣,这可是大喜事儿啊!怎么景秋也没有写封信什么的。“真的?丹泽要订亲了?对方是谁家姑娘?”
松玛挠了挠后脑勺,显得有些为难,“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王上亲自为王子千挑万选的,这几日也一直住在我们偏殿,不过今日上午刚刚出宫去了。”
嗯?古格王亲自挑选的,想必定是某位名门闺秀了,可是名门闺秀怎么会就住在丹泽的殿里?这事情总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
不过,不知道丹泽自己对这门亲事是否乐意呢?
景末刚想到这里,就见丹泽从屋内走出,张开双臂欣喜地要上前抱住他。“好你的!你怎么来了?”
“咱们又见面了!本来着急回家就是为了找个人,如今打听到了说这人可能进札不让了,才折返过来。本来还想请你和景秋帮我想想有没有什么法子呢。”丹泽虽贵为王子,但景末在他面前从不虚与委蛇,他们几人说话从来都是直来直往。
“包在我身上了。不过可能要过两日,不知,”丹泽松开怀抱,有些疑虑地看着景末,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得了这两日。
明天可是个大日子。订亲,护驾,和稳固自己的王储之位就看明日一博了,虽说丹泽已经处处小心,安排妥当了,但央金和顿珠一日不入牢,他这心就一日不安。
今日阿隐一大早便带着巴丹出宫去了,他们是去接山隐族人入城的。
巴朗按中替换索赤的事情,并无人发现,毕竟路途中尘土飞杨,都是身着盔甲,面罩纱布的。不过路途中的确遇到了似乎是跟踪的人,已经多在城里其他地方下榻了一日,甩掉了那些人,今日才会住进普赞王给山隐安排的居所。
山隐二十几户人,明日都会进宫来见证族长和古格王储定下这门亲事。这消息刚刚传到族里人群的时候,可引起好一番沸腾的欢呼呢。
山隐这里的事情到现在还是十分顺利的。多吉这里的策反也颇有成效,通往央金宫里的密道里已经布置了好几出机关。明日订亲一开始,那洞口更会立刻被混了水的砂土掩埋,届时干了,就会像铜墙铁壁一样坚固。
如今消息最不明确的就是景秋和洛桑在的边境了。
若拉达克的军队真的能够突围入札不让,那这一切王宫内的小打小斗,可就都不够看了。
所以明日将决定许多人的命运,千万出不得差错。
景末想都没想,连忙点点头,“当然可以,我也是今天来了才知道你就要订亲了!这几日你自然是很忙的,不用管我。”这几日可是丹泽的大日子呢,他有点懊悔,来的有些不是时候了。
丹泽见他神色有些暗淡,心下了然,“景末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来得正是时候!明日订亲这个大事,这下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更安心了!”既是让景末放宽心,也是把他放在自己身边,护他周全。
如今他已经入宫了,那便只有随时跟紧自己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丹泽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心中有些苦涩。明明只是自己的命运,却把所有最在乎的人都牵扯了进来。
罢了罢了,那也好,就一定不容失败了。
丹泽暗中给自己打气,为了阿隐,为了景末,为了巴朗松玛景秋洛桑,明日是一场不容失败的硬仗。
古格边境。
在即将要赶到和拉达克人交接的地界时,景秋从马车里忽然出手,打晕了随从的侍卫和车夫,将他们绑了起来扔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留了些烙饼和水,让他们至少能够撑得过这几天。
自己则赶着车带着车内的洛桑转道,去了远处山村里不起眼的一间夯土屋里。
本来央金想要把洛桑送入拉达克境内,和次仁已经安排好了接应的队伍,这样将洛桑直接送进拉达克王宫。
要扎西洛桑来做一个质子筹码,也是达瓦和次仁强烈要求的,作为他们这次为央金和旺堆出兵的一个条件。
毕竟洛桑和拉达克大王子的婚约谣言已经传遍了两国上下,相信这一场该成不成的婚约能够成为拉达克,以及央金双方共同的退路。
若是拉达克进攻不成,手持洛桑,甚至是洛桑和拉达克大王子已有夫妻之实的话,那么普赞也不会猛烈反扑,之后若是丹泽继任,与他那王后在大拓疆土时也会顾及一些。
而央金这里也是同理,若反叛不成,洛桑则可以被安上一个因为儿女之情私奔到拉达克的痴情名声,看在远在天边的女儿面子上,普赞应该也会稍微对她手下留情。
那么他们的这个算盘,丹泽是万万不会允许的。
“你还好吗?”景秋确认了一下四周并无可疑之人,关上了小院子的门。院里的马也垂下头开始吃草。马和马车刚路过集市的时候都换了一批。
洛桑抱紧了自己的膝盖,倚着树根坐着。
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长了之后,那微微的自来卷就变得很明显了。白嫩如瓷的小脸蛋上还有些惊魂未定地红晕,她可没遇过这样打斗或者看似逃命的事情。
景秋走近了,看见她的样子,心里也有一丝不忍。声音放轻了一些,又问了一遍。
洛桑似乎是这时候才听到景秋的声音,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
景秋实在无法想象,为何会有这样的母亲,竟狠心至此,将儿女完全看作棋子。只考虑如何利己,却丝毫不顾及孩子的性命。洛桑这样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姑娘,若是就这样进了拉达克,后果是真的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景秋心都要揪起来了。眼前的洛桑就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猫小狗一样,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空洞和无助。
他不禁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进屋里去坐。
可谁知洛桑一把抓住他的手,猛地站起身来,冲进了景秋的怀抱。两只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景秋愣住了。
洛桑拼了命地抱紧了景秋。
许久,似乎是终于有些缓过神来,她慢慢地开始啜泣,直到放声大哭。
景秋感受到怀里的小人儿肩膀耸动,腰上的手也是越箍越紧。本来有些紧张,无处安放的双手,也慢慢地放松下来,轻轻地环住了洛桑的肩膀。
他沉默地拍着洛桑的背,抬起头看向这头顶上的青空。
和藏夏村子里看到的一样,和西山雪顶上看到的一样,和王宫里看到的也一样。
同一片苍穹下,这人啊,奔波东西,忙碌碌地如蝼蚁一般。
这所有的故事,发生在不同的地方,发生在同样的人身上。而这,就是苍穹下的命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