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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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隐见景秋的模样,也松了一口气。之前也有些担心夏人是不好沟通的,如今看来,既然他们能够有景末和景秋,想必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百年前的因战争结下的仇怨,我想,还是希望我们两族都找到一些方法能够放下,并且和平相处,一起生活在古格地区。”阿隐真挚地看着景秋,丹泽也有些感动,若是元夏两族人真的能够在古格这里抛开前怨,一起生活,也是古格的一大幸事啊。



    “若能与藏夏族人共同谋划一个彻底的安定未来,那将是最好不过的了。”阿隐站起身来,给景秋深深鞠了一个躬,景秋连忙上前,“阿隐姑娘说的在理。景秋愿意向族内长老转达山隐的诚意。”



    “百年前的战争,早已无法说清是谁的过错。但当时若真的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那的确是当时的蒙族将领的过错,阿隐认下。只是仇怨始终应该有个了结,不应该背负在两族人的世代子孙身上了。”阿隐也有些要说明的意思。



    “现在的村民们都是无辜的。藏夏为了祖先的仇而举起大刀,而山隐为了祖先的错一再东躲西藏。阿隐还记得在祖母做族长的那时候,曾经在山谷里辗转三四处居所,就因为要躲避来人。”阿隐抬起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景秋。



    “这世世代代下去,仇怨只会越积越深,对族人们都是极不公平的。所以,阿隐才恳请普赞王将山隐族人护送到都城来,扎根生活,因为这样的安稳日子才是他们值得拥有的。景秋大哥,若能与我一起促成两族人的和谈,那阿隐再感激不过了。”



    丹泽若有所思,事情的原委就在这里了。他颇具敬佩地看向阿隐,原来除了天赋异禀,她也是为族人思前想后地安排了许多事情。这份思虑,这份舍我,这份善良,丹泽曾经在母亲身上看见过。



    如今看见阿隐,他当下了然,这个人,这份婚约,也许是他这一辈子发生过的最好的事情。



    他手里还拿着那一叠金丝帕,最上面的是阿隐刚才塞过来的,应该是景末送与她的那一张。



    他不禁攥紧了手心,有些不愿意提醒她再将那手帕拿回去。心里隐隐约约的一沉。



    阿隐见丹泽不说话,看了过去,才发现他拿着丝帕的手握得通红。她扑哧一笑,“你握这么紧做什么。”



    丹泽见她莞尔,不由得一紧张,也没有多想,就把手张开递了过去。递过去了之后才反应过来,心里直后悔。



    阿隐见他如此,以为是要把那丝帕还给自己。刚准备伸手去拿,后来看见那丝帕与丹泽手里剩下的那些几乎一模一样,便心里一动,摇了摇手,“不用了,这金丝帕,本来也是蒙古人爱用的式样。如今我已经决意不回草原,也不用看着挂念了。”



    “更何况,这丝帕总是用来擦眼泪擦伤口什么的,多的是不好的回忆。估计也是不太适合我哈哈哈。我看这几张看着都好像,那不如也跟它告个别,让它回到该回的地方去。”阿隐伸手去拿了茶碗,喝了口茶。



    心里有些揪着,余光瞅见那丝帕。



    那是景末送给她的。她一直都记得。



    只是,那段山中的岁月,似乎终是远了。



    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如今抬起头来的那轮明月,是在札不让上空的一轮皓月。如今的族人也将要搬到这个都城里生活下去,而如今普赞王也替阿隐打发了北元的使者。



    景末的确是那藏夏的人,如今想来,也实在觉得命运有些在捉弄人的意思。又或者,她与景末的相遇就是为了蒙古与西夏的今日和睦?



    即便如此,那些曾经的微微心动,也逐渐被巨变的生活与选择敲碎了,碎了如那草木之灵,不知不觉地消散在空气里,摸不着,抓不住。



    决定已经做下了,不是吗?



    只是她还有个小小的想法,之后要与丹泽商量,希望能够得到他的理解。



    “好,那我一起帮你收着。若你之后想要回去,也好拿。”丹泽略微有些激动地把手帕都收了起来,放进了书案边的小抽屉里。



    景秋点点头,“我明白了,景秋最近会修书一封给族中长老,说明事情原委,还希望他们能够也与我们有共同的想法。”



    “好,这是第一件事。”丹泽放好了手帕,见景秋和阿隐将两族隐情都说了出来,也有了一个暂时的结果,觉得这一块心中大石姑且放下,是时候要讲现在最要紧的大事了。



    “景秋,刚才阿隐夜观星象,发现有人对父王甚至是古格基业图谋不轨,你怎么看?”丹泽抛了一个问题给景秋,他相信景秋的判断。



    “竟有此事?”景秋皱紧了眉头,联系起这段时间宫里的一些变动,以及最近和王子和巴朗的密谈,他不禁有了一个令人生惧的猜测,他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测。



    “你尽管说,也许我们想到了一起。”丹泽见他这副神情,心里一沉,想必景秋与他估计所想相同。



    景秋有些严肃地睁大了双眼,看向丹泽,“那景秋便直说了。我猜想,是否可能是旺堆王子将要谋逆造反!”



    掷地有声。



    阿隐一瞬间也有些恍然大悟,荧荧火光,离离乱惑。心宿有三颗星,分别应该代表帝王与王子,而今夜那颗罚星隐隐匍匐在其中一颗星旁边,正是一颗王子之星。



    丹泽沉重地点了点头,吹了声口哨,让松玛加强殿内外戒备。松玛在殿外回了一声,窸窣的脚步声也瞬间在大殿周围蔓延开来。很快,整座丹泽的宫殿都被暗中加强保护了起来。



    “我也这么想。”他坐下来,也唤景秋坐了下来,三人围坐在书案旁边,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旺堆与央金之前通过顿珠将军,与拉达克的达瓦和次仁将军联络上了。而如今,父王想要将阿隐指婚于我的消息,也没有想过要隐藏一二,所以他们必然也已经知道了。我最担心的情况便是,他们知道了阿隐,你的详细情况。”



    阿隐神情一凛,所以丹泽也立刻想到了我和巴丹的安危,于是立刻就让景秋将巴丹接进了宫里,自己回宫的时候也是直接回到了他的寝宫。不禁暗自敬佩了丹泽心思之细腻和谨慎。



    “而这也是他们所最惧怕的情形,若是阿隐嫁给我,”丹泽忽然对上了阿隐的眼睛,有些慌张地赶紧避开了去,“那么父王也必然是要立我为王储,央金想要继续掌控古格王国的野心将不可能再实现。而父王,”丹泽顿了一下,不知道接下来的话是否应该说出来,他有些忧心地看着阿隐。



    阿隐温柔地看着他,她知道丹泽在犹豫些什么。普赞看中她,无非是看中她的灵瞳和监国之能,那么必然是有利用她来完成收复吐蕃的想法的。而丹泽呢,如今看来,聪慧如他,必然也是清楚普赞的意思,不过他现在是担心她的了。



    阿隐轻轻点点头,示意丹泽继续说下去。丹泽也明白她的意思,坚定地看着阿隐,想要告诉她无论如何他会护着她,守着她。



    “父王有此婚约建议,也的的确确是为了宏图壮志,这就是拉达克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了,”丹泽紧蹙眉头,“如今拉达克和央金的敌人已经完全一致了,那便是阿隐和我,更有父王。”



    景秋在书案下的手握紧了刀柄,如今敌人强大,且此事迫在眉睫。



    “不过,阿隐,”丹泽憋红了脸,有句话他想要说很久了,却很害怕得到不想听的那个回答,可是如今事赶事,他再不安,也还是要表明态度的,“额,虽然,嗯,你没有给父王答复,或者,给我答复。嗯,不对不对,就是给父王吧,但我想说的就是,我和父王依然一定会全力以赴去保护你,和你的族人的。”



    丹泽赶紧去抓茶壶倒起水来,也不敢看阿隐的表情和反应。



    景秋明白王子的心意,只是他转念一想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景末,不经心情有些复杂。



    阿隐一愣,也登时反应过来。



    “我,”阿隐也想说些什么,她看见丹泽立刻抬起眼睛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她此时并不愿意。



    也并无不愿意。



    此时地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了,若是心里一动,想要无时无刻去见到那人的感觉,那么似乎她对景末有过,但如今想来,也是近乎没有了。而对丹泽,她有欣赏,有敬佩,甚至现在还多了一丝丝依赖,但这就足以嫁给他了吗?



    不过,哪怕是对景末的那些懵懂心动,能够足以嫁给景末吗?



    一生一世一双人。嫁给一个人,阿隐却如今连自己想要什么,喜欢什么,都还没有弄明白,又怎么谈得上缔结婚约。



    丹泽见阿隐欲言又止,眼里的光迅速地黯了下去,神情失落地阿隐心里一疼。



    “丹泽,我不知道。”阿隐想要说一些让他开心的话,但那也许并不真实,所以也还是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丹泽点点头。



    屋子里陷入一阵尴尬的安静,门外忽然想起了叩门声,随即巴朗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巴朗求见。”屋里的人心里都迅速松了口气,丹泽更是直接爬起身来,亲自去开了门。



    巴朗进了殿内,浑身风尘仆仆,手臂上更是有一些暗红色的已经结疤了的伤口。只见他行礼之后,接过丹泽递过去的茶碗,一饮而尽。



    “王子神机妙算。次仁这几日都在都城之内,顿珠府上。巴朗特意去边城潜伏了一两天,发现拉达克的精兵这两日已经开始往边城汇集,用的是调兵和安抚将士回京的由头。”巴朗这几天吃了许多苦,也终于将消息及时地送了回来。



    丹泽拍了拍他的肩膀,“松玛昨日与我说,顿珠在宫内的亲戚侍卫们最近都被他秘密召见过,据说也就是汇报一些日常监守时刻和人员编制的事情,他们都以为是在暗中查岗。”



    “那日,顿珠府中的人见到顿珠和旺堆多吉进入密室,随后又有一神秘长袍男子单独进入,从身长与背影来看,极有可能就是次仁。”巴朗闷着声补充了一句,“此外,拉达克最近朝廷上,时常议论普赞是否要攻下拉达克以报先王之恨,或是要,统一吐蕃全部旧地。”



    是了,现在事情就完全对上了。



    若普赞执意要求阿隐与丹泽联姻,将要在订婚宴上宣布丹泽为王储的消息的话,那么那日宴会也将是拉达克和央金密谋下来,将普赞和丹泽阿隐一网打尽的绝佳机会。



    丹泽和阿隐都想到了一起,两人迅速看向了对方,



    “我答应!”



    “你不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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