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风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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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桑失魂落魄地从山洞里的通道走出来,回到山腰上的王宫里。她是瞒着宫里人出来的,送她出来的那些人都回王后宫里去了,所以此时的她,独身一人。



    手已经放下了,但右边的脸还是有些热辣辣地疼。可是更疼的,是她心里。



    为了母亲,为了兄长,为了族人,她只有愿意,她只能愿意。



    母亲的这些话像魔障一样还在她耳边打转,眼前这道宫墙,竟忽然看上去这么高,又这么长。就像旺堆阿哥的鸟笼一样,困住了这宫墙里的所有人。



    为什么?可是为什么?



    洛桑的心声像鼓鸣一样在她内心深处不断地引起回声。可她找不到答案,母后不允许她问,更不会给她答案。



    洛桑十二岁了。自小便是生活在这里,她从未觉得像如今这般孤单和寒冷。



    她本来去往山顶之前想着若是母后不乐意,她便要下山回来去找旺堆阿哥做救兵。可是现在看来,也是不必了。



    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甚至想着若是能这样一直走下去就好了,就不用烦恼要为了谁去嫁给谁这种事情了。



    左手边的宫殿内传来一阵欢笑,她站住了。回过神来往里看了看。她看到了苏巴,那这里便是丹泽阿哥的居所了。



    古格王宫比起中原的皇宫来说要简陋随意得多,亦不会为各处宫殿起名,都只是按照殿内居住之人来分辨的,时常会在殿外的宫墙上装饰起一些殿主人的收藏喜好,以此来分辨。



    比如旺堆的殿外墙上就嵌着佛门八宝,又称八吉祥,便是那宝瓶,宝盖,双鱼,莲花,右旋螺,吉祥结,宝幢和**,与旺堆将是下一任法王的身份相得益彰。



    丹泽的殿外宫墙上则十分朴素,星星点点地缀了几朵雪莲的图案,据说也是纪念他的母亲。



    丹泽阿哥是看着洛桑从小长大的,虽然母后和自己的阿哥似乎并不是很喜欢丹泽,但洛桑很喜欢他,总觉得他比旺堆阿哥要聪明多了,对自己又温柔又有耐心。听见他殿里的笑声,洛桑不由自主地走了进来。



    “洛桑公主!”苏巴见到她,大声行礼了一番,也当时提醒殿内的王子。



    “嗨!我还想吓吓丹泽阿哥的呢。”洛桑刚准备蹑手蹑脚地凑上去,被苏巴这大嘴巴喊了一声,破坏了她的计划。



    “洛桑!咦,你一个人?”丹泽从屋内打开门,嘴角还有笑意。



    洛桑伸长了脑袋往里看了一眼,也看不清楚有谁,巴朗也跟在丹泽身后走了出来,向洛桑行礼。



    丹泽见洛桑脸上有些红红的,又一个人,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连忙走下台阶,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丹泽轻轻地摸了摸洛桑的头,这孩子,大概是这王宫里最真心实意愿意与他做朋友的了,既不像她兄长那样傲慢无知,也不像她母后那样心思深沉,权欲熏心,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势利。



    她就是一个直来直往的小女孩,心思干净明了。丹泽没有得势的时候,她也总是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性格,从不允许下人对她的丹泽阿哥不尊不敬。



    所以面对洛桑的时候,丹泽也总是会露出温柔的一面。



    “唔,没,没事。”被丹泽一问,洛桑又想起刚才母后那凶狠的模样,心里一酸。嘴里说着没事,眼泪却吧嗒吧嗒,不停地往下掉。



    巴朗在丹泽身后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禁也有些惊奇,这宫里还有人能够欺负洛桑成这样?



    丹泽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知道是景秋他们,便也不在意。



    “王子,我和景末先回房里了。”景秋见殿里来了客人,也不便再叨扰,拉着景末与丹泽打了一声招呼,便准备回偏殿去。



    洛桑泪眼婆娑地沿着声音看过去,她看见了棱角分明的冷俊的景秋,一时间,心都漏跳了一拍。



    丹泽也点头同意,并未看见洛桑眼里望向景秋的时候,一闪而过的光。他回头让苏巴随他们一起,也帮他们收拾一些东西出来,明日要带上。



    “明日出城?你们要去哪里?”洛桑这才把眼睛从景秋身上收了回来,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不着急,快进来歇一歇。看你哭地梨花带雨的,若是你宫里人找了过来,那非要说我欺负了你不成。”丹泽笑了笑,拉起洛桑的手带她走进殿内。



    “你这是去哪里了?弄得如此狼狈,而且怎么还就你一个人?”丹泽给她递过去一方手帕,又让巴朗去打点水来给公主洗脸。



    “也没什么,就是母后说了我几句。”洛桑想到这事就有些烦躁,也不愿再去想它,便挥挥手搪塞了过去。“倒是你可不要瞒我,你明天要出城去?”



    “哈哈哈,瞒不过你,明日的确是要出城。”丹泽见她有些心烦气躁的样子便也能猜到一二,大概就是联姻的事情。如果他猜得不错,央金应该是想用洛桑的联姻来扭转普赞的态度,打开她儿子若是想做上王座的唯一一条路。



    果然蛇蝎心肠,自己的儿女也被算计地明明白白,一清二楚。



    丹泽微微摇了摇头,只叹洛桑生在了帝王家,又是普赞的独女,也是可怜可叹了。



    “去哪里!带上我呗!”洛桑的小脑袋凑了上来,这王宫看着就厌烦,出城这样的好事情,去哪里都可以!



    丹泽一惊,连忙挥手,“这怎么可以。我们出城是去上山狩猎雪豹,你去太危险了,不行不行。”



    “雪豹?!我见都没见过,是要送给母后的寿礼?”洛桑的心思被丹泽已经转移到那漫天飘雪的雪山上去了,一时间觉得十分新奇。



    “是啊,最近都城里有人说猎到过,雪豹难得一见,眼见着要入冬了。拿一块豹皮给母后做些小东西,暖暖手也是好的。”丹泽习惯了,在这宫里除了面对巴朗松玛会直呼央金的名字,或者只喊她做王后,其他人面前还是会称她一声母后的。



    “我要去我要去!这宫里我是真的不想呆着了,阿哥你明日带上我,我最近也跟着师傅学了一些功夫,必定不会拖你后腿!你放心!”洛桑连忙拍拍胸脯要向丹泽自荐,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可以不带上她?



    这,丹泽一时拿不好主意。并不是要防着她,只是的的确确担心她的安全,若是再因此被央金抓住了把柄可就不妥了。



    只是眼前这小姑娘,在王宫里也是出了名的想一出是一出,而且总嚷嚷着要说到做到的,只怕是很难拒绝了。



    更何况今天才在央金那儿受了气回来,这时候劝她乖乖回宫里歇着,估计是要比猎一头雪豹都难了。丹泽有点心累。。。



    罢了罢了。既然她是与拉达克结亲的重要筹码,把她拉拢过来,掌握在自己手上也总会好一些,此行并不危险,只是给宫里的人做一场大戏罢了。



    丹泽好不容易搬出这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了自己,无奈地笑了笑。



    洛桑一见丹泽苦笑,便知道有戏了。“太棒了!就知道丹泽阿哥你对我最好了!”她开心地蹦了起来,一把抱住了丹泽。



    “我这就回宫去收拾东西,明早破晓的时候便来找你!你可不准不等我,悄悄咪咪地就溜出宫去啊!不然我可就要生气了。”洛桑刚要跑出殿门,又回头“威胁”了一下丹泽,这才心满意足地跑出去。



    巴朗进来,担忧地看了丹泽一眼,丹泽也只还是苦笑,吩咐了句,“加派几个人手,务必护得公主周全。”



    而札不让都城外的荒茫大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骑着马不疾不徐地往都城赶去。



    阿隐隐约记得阿妈和她说过去拜见这古格王时候的情景。阿妈描述都城繁华的时候,眼里也有些向往,说起那都城里藏人的装束和铺子里买卖的那些货品时,语气中都还流露出一些惊奇。



    如今她也踏上了这一条进城的路。只不过总觉得有那么些不一样。



    也许是她灵瞳的苏醒让她变成了这百余年来最重要的一任山隐族长,也许是她此行怀抱着一个重要的决定,又或者,是因为她此行身后还跟着一个甩也甩不掉的话痨小尾巴。



    “阿姐阿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啊!”巴丹扯着嗓子问了一嘴。



    阿隐在前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已经是这个时辰里巴丹问地第无数遍了!她晃晃脑袋,当作没听见。



    “阿姐阿姐,我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我们。”巴丹策马上来,凑近了阿隐信誓旦旦地说道,说罢自己还往身后看了几眼,心里始终有些七上八下的。



    “嗯?跟着?”这句话是新的,没听过,阿隐勉强被吊起了兴趣,勒住阿喜,回头仔细看了看。



    风沙较大,这路途又蜿蜒众多,她不得不用起双目之灵勘察了一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远处的确有一些人,不过都是赶着马车或是货物的,远远地倒也看不清双眼,便谈不上看出他们有什么心思了。



    一路上也没见过木吉拉松和隐卫提到过的夏人,不过按他们所言,这夏人也来到雪域有近两百年了,穿着和举止估计也早已和藏人分不清了。



    “你这小脑袋,往四处看怎么就不看路呢?”阿隐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巴丹的脑门,让他不用紧张,快到前面去给阿姐开路。



    巴丹欢呼了一声便跑到了前面去,又去看那眼前的风景去了。



    阿隐让巴丹去前面,也是还有一些不放心。她殿后,应该能更敏锐地感觉到是否有人盯着他们,安全一些。



    她刚没有找到,但并不代表巴丹的感觉就是错的。虽然刚才收了眼神回来之后应该要放下心来才是,可不知怎么的,阿隐也始终觉得在某个地方,有一双眼睛一直追着他们。



    就在阿隐刚才的视线里,远处一座极其普通的山坳中,有一人极其安静地趴在那里。哪怕是有人从这山坳里走过,从那人身边走过,也许都发现不了这人的存在。



    他等了一会,迅速地抬起头望向阿隐和巴丹的方向,确认他们已经回过头去继续前行了之后,猛地爬起来往山后面跑。



    那里他解开了拴在这里的马,收拾干净岩洞里一些生活的痕迹之后,立刻翻身上马低喝一声,便往中原云南的方向去了。



    他是元朝粱王瓦尔密派出的密探。



    这是公元1371年的冬天了,北元在漠北草原上苦苦地守着,云南的粱王不屈明朝招抚,要誓死效忠元朝大汗,也依然在镇守着云南地区。可就在这个刚刚过去的夏日里,粱王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大礼。



    有一位叫做忽日勒和克的中年男人徒步走到粱王府前的时候,已经是双脚的血泡都要磨破了,衣服也残破不堪。若不是他用蒙语高呼蒙古王室的名字,早就被府上的家丁轰走了。



    此人声称自己有着能够帮助蒙古复国的大秘密,一定要求要见到粱王,这秘密也只能说给粱王听。粱王瓦尔密征战多年,也根本不怕这样一个乞丐模样的人,便把他召了进来问了几句。



    这一问,可真的是问出了惊天的秘密。



    忽日勒和克,就是巴丹的阿爸。



    勒和克一心想要回到自己的国土,却不想路过古格的时候才听闻元朝覆灭,中原竟早已改朝换代成为明朝了!这才当下转变了念头,寻到现在还坚守在云南的粱王府邸,将阿隐的身世,和阿隐灵瞳苏醒的事情全盘说与了粱王!



    勒和克并不知晓灵瞳的全部秘密,但那能够看透人心的双眸在他看来便已经是惊人的神迹。更何况被赐名阿隐,木吉拉松说过阿隐将会与监国公主一样有着护国之威。那这样的秘密,够不够格给他自己换来一个栖身之所呢?



    粱王听了勒和克的故事之后,将自己关在屋里足足关了两日!



    瓦尔密自幼听族里老人是传过一些被尊为长公主,或是监国公主的阿剌海别吉的传说,只是她竟然悄悄藏了一支子嗣于这神山雪域之中,而且竟然似乎又有后人完整继承了她的血脉和神能!这一切,这一切都太震惊了。



    若真是如此,那元朝复国有望!



    于是粱王秘密派出了一枚暗探前往勒和克所说的山隐地区,要去亲眼证实这位阿隐姑娘的存在。



    暗探才刚到山隐,第一眼便就看到了阿隐用灵瞳探病,又用灵力去疗愈别松姨的顽疾头疼的样子!当下便觉惊异无比,记录了下来,又想再多观察数日的时候,发现阿隐和巴丹出山了。



    这不,在山里俯下身子一动不动,才能逃过阿隐时不时回眸的探视。今天这暗探终于摸清楚阿隐他们的路线了,原来是要入札不让!



    他也达成了探密的任务,此时就只剩快马加鞭地回到云南,告知粱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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