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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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别松姨带着巴丹已经睡下了。



    阿隐还在景末的屋里,自说自话着。“你这个人,真的是很神奇。我的双目之灵也看不穿你,你睡了这么久也还不饿。”阿隐用手撑着头,坐在桌子旁,歪着头看向躺在床上这两天来一动未动的景末。



    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我想你也是有阿爸阿妈的,你这样,他们知道吗?总让人担心。”阿隐大声埋怨了一句后,立刻伸长了脑袋去看景末有没有动静。



    唔,还是没有一动不动。真的是,也不知道饿吗?阿隐叹了一口气,放弃了跟他说话来刺激他醒过来这个尝试,拿上了桌子上的两瓶药膏,坐去了床边。



    身上有些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了,这是好事,昨天白玛和别松阿姨都确认过了,还好没有断手断脚,不然这可就不是他们几个能应付过来的事情了。



    阿隐用手蘸了一些药膏,去给景末脸上和脖子上的伤口都抹上一些。这两天几乎都是阿隐在给他上药,别松姨也还要忙着族里的一些针线活儿之后要带去都城卖的,也抽不出太多时间。



    “你说你,上次爬山跌了下来,晕了一会儿。这次爬山被雪打扒了下来,这要晕多久呢?”阿隐嘀嘀咕咕着,一时没注意,手可能重了些。



    “嘶---”手下的那人轻声吸了一口气。眉头皱了起来。



    有动静了!



    景末要醒了!



    “李景末!你醒啦!”阿隐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惊喜地赶紧把药瓶放在床边上,仔细看着他。



    景末刚才睡得昏沉,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还说道他令人不省心得很。不过那时候还是觉得脑子沉沉的,实在还想继续睡下去。可就在刚才,额头上一阵剧痛。把他在梦里都要疼出一身汗来,他也没忍住喊出了声。



    使劲地撑开了眼皮,眼前就看到有一双灵动清澈的眼睛在很近很近地盯着他。他吓了一跳,猛地睁开了双眼。



    阿隐望着望着景末竟然睁眼了!她不禁欢呼了一声,这几天的功夫真的没白费。



    景末愣了一会,眯着眼睛紧紧盯着阿隐,然后又看了看自己所在的这个屋子。这才慢慢反应过来。



    “阿,阿隐?”景末的声音嘶哑,阿隐听状赶紧去桌子那里到了一碗温水过来。



    “是我。是不是很惊讶~咱们又见面了。”阿隐端着水过来,却发现景末躺在床上有些没有力气,便把水也放在床边上,准备扶他坐起来。



    “你别动,我来扶你。”阿隐见景末急着要撑起身子,连忙制止了他,“咱们又见面啦,你又受伤了。”景末不动不知道,一动这才知道身上估计是有无数条伤口在撕裂,剧痛无比,疼地他都快要喊了出来,好不容易咬着牙借着阿隐的力坐起来,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诺,喝点水。你先别说话。我说给你听。”阿隐把水递给他,见他又想开口说些什么,便示意他先把这碗水喝下去,润润嗓子。



    “你这满身的伤,加上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了,自然是虚弱。所以你先把水喝下去,我等会给你盛一些肉粥,那样才有力气。”阿隐把药罐子盖好,拿在手上。“是白玛,我们山隐在不丹的朋友白玛,路过山里有一处,捡到了你。”



    阿隐知道景末想知道什么。她按了按景末的手,让他不要着急,慢慢喝。



    “当时你是被一股雪浪夹着冲进那个山谷的,白玛遇到你的时候,你浑身是血,衣服也都被撕烂了,”阿隐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景末的脸忽然就红了,她连忙将手轻轻搭上景末的额头,这下景末的脸就更热了,“还好还好,并不发热,昨天夜里你的身体倒是烫地吓人。”阿隐把景末喝完的碗接过去,转身走向桌子,这才没看到她刚才最后一句话,就像那点燃木堆的火星一样,一下子把景末的脸点地通红。



    “咦,你觉得身子热吗?”阿隐见他这样,在想是不是又发烫了。“没有,没有,你继续说。”景末连忙又摇手又摇头的,局促不已。



    阿隐见他这样,心想果然身体上受了这么多伤,脑子应该也是有些被伤到的。不由得有些心疼他。



    “白玛带我过去找你,我本来是要出远门的,不过既然是你,那我还是要好好对你负责的。”阿隐把床边柜子里的那柄小刀和金丝帕拿了出来,递给景末,“当时找到你,你的气息都十分微弱了,可是两手里还紧紧攥着这两样东西,我也把它们都洗干净了,放在这儿。”



    景末接过那柄藏刀和轻盈精美的金丝帕。心里一片柔软。



    真好。



    在那铺天盖地的雪浪里,他只记得最后一个念头是,若此番能生,他就要陪在那些他喜爱的人的身旁。神山有灵,也许真的听到了他的心声,便把他又送到了阿隐的身边。景末低头不语,两只手臂上全是一道一道涂满了药膏的伤痕。这两天他虽然沉睡,却能感受到浑身上下火辣辣的痛,可是偶尔能感受到有人在轻轻触碰着他的身体,每一次触碰,似乎那钻心的疼痛便轻减了一分。他才能多次再睡过去。



    如今看来,那个温柔的人就是阿隐。



    许久没见,阿隐似乎和上次见都有些不一样了。还是一样的活泼可爱,不过,更多了一分安静,又仿佛多了一分忧郁。



    “阿隐,你又救了我一命。”景末抬起眼说。



    阿隐回过头,见景末严肃,不禁狡黠地一笑,“是啊!好几命了呢,那你准备怎么报答我!”



    景末看着阿隐的笑眼,也不觉笑出了声,“听你的。”



    阿隐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只希望你下次不要再有这样的危险时候了。”阿隐把药膏塞进他怀里,“你都醒了,那就你自己涂啦。免得我又把你疼醒。”



    “这个是给你的。”景末连忙把金丝帕放进阿隐的手里,“上次见你,你的衣服上有金丝缠绕。这金丝帕也是蒙古所产,我想你可能会喜欢。”景末垂下眼睛不敢看她。



    “原来是给我的!”阿隐欢呼一声,“我在洗的时候还在想这么漂亮精致的小帕子是谁用的呢,竟然就是给我的!”阿隐连忙打开了帕子用手仔细摸着,欣喜不已。可忽然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把帕子收在手里,“那你手里紧紧攥着它,难道真的是在来找我的路上遇险的?”阿隐的眉头拧在了一起,小小翘翘的嘴巴嘟在了一起,脸上写满了担心和自责。



    “不是的,不是你的原因。”景末连忙解释道,“我此番登山,是因为别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可不要多想,咳咳。”一着急也咳嗽了起来。



    阿隐赶紧坐过去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顺气。



    景末还是有些虚弱,一咳嗽起来,身子便有些颤抖无力,“你等着,我去给你盛一碗肉粥来。”



    阿隐端着肉粥回来的时候,景末靠在床边,把给她的金丝帕仔细折好放在了床头。阿隐坐在他身边,一勺一勺地喂了下去。



    景末看着阿隐低下头给他吹一吹粥上的热气,心里暖洋洋地舒适极了。



    真好。



    整整一碗肉粥都喝了下去,景末也倦了,支撑不住,又睡了过去。阿隐这才安心,轻轻地把金丝帕收进衣裳的胸口位置,给景末掖好了被子,这才关上门,去别松姨的屋子休息去了。



    雪域的西边,一个村落的屋子里灯火通明。



    孛列台趁着妻子睡下,来到平日里无人进出的偏屋里点起了灯。他在屋子里焦虑地踱步着,手指一直在互相揉搓。只见他是不是悄悄打开房门,望着门口的那条小路,似乎是在等人来。



    脚步声近了。孛列台肩膀一紧,紧张地舔了舔嘴唇。



    木门上响了一声长三声短的敲门声,来的就是他在等的人!“请进。”他压低了声音对着门外说了一句。



    木门无声地被推开。夜幕那无尽的黑暗里,木奶奶和萨仁大夫走进了屋内。



    木吉拉松和阿隐的母亲阿别在一起生活了几十载,阿别的阿爸阿妈又自小离她而去,她们俩之间的感情可谓是极深的,似母女,也似朋友。所以在阿别和孛列台离开山隐去了不丹之后,木吉拉松也依然一直和他们有所联络。



    上一次过来,便是阿隐能力苏醒的时候,木吉拉松十分激动地拉着阿别的手告诉她祖宗们的话竟然都是真的。与木吉拉松的激动有所不同,阿别震惊之余却有些失落。



    本来希望伯姬也不要继承这什么玄之又玄的双目之灵,她过两年就想要回去接她,到时候她可再也不管什么山隐一族没有族长这种绑架人的说法了。一个十岁的孩子,就应该跟在父母后头跑步打闹的年纪,做什么族长。



    而如今,自己当时的预感是真的,祖母留下的话也是真的。阿别当时苦笑着和木吉拉松说,原来我们这一族还真的是那蒙古帝国王室的正统血脉。有些事情,竟是想逃都逃不掉。木吉拉松安慰她说道这是阿隐的荣耀,也是阿隐的命运。山隐族和蒙古帝国始终都是这么强大,山神始终都会庇佑阿隐的。



    当时两人在感慨万分的时候,阿隐的阿爸孛列台坐在旁边,沉默不言,只是眼神放远,看着那遥遥的神山雪顶,似乎有些刺眼,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这之后,孛列台在家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才出来。阿别以为他是心疼女儿,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便也不拦着,见着的时候安慰他几句,也想等他自己恢复过来。



    最近听闻阿隐要踏上叩拜神山之旅了,阿别在家里担心地不得了,日夜为阿隐想这神山方向跪下去祈福。孛列台似乎也忧心忡忡,便让出来的藏夏人带了信回去,想请木奶奶和萨仁大夫来看看。



    “阿台,你这是怎么了。”木吉拉松一进屋,把斗篷解开。她见孛列台也根本不是生病虚弱的样子,便也知道他此次邀请话里有话。



    “拉松姑姑,您快这边坐。萨仁,你也坐这儿。”孛列台一听这话忙咧开嘴哈着腰,脸上堆满了笑,赶紧上前去接过了木吉拉松手上的斗篷,拍了拍上面的雪花,把它叠好放在了椅子上。



    “您二位喝喝茶暖暖身子。我的确是身体不适。想请萨仁来给我看看。”孛列台也坐下,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萨仁是一个精瘦的蒙族汉子,平时话很少,只愿呆在自己屋子里翻看各处搜集来的医术,总爱钻研一些不同寻常的方子或治病方法。他的医术是家里传下来的,这百余年来萨仁他们这一家便也都是族里的大夫。看了一眼木吉拉松,得到了首肯后,这才伸出手要给孛列台把脉。



    萨仁仔细检查了孛列台一番之后,也并不说话,只是看着木吉拉松点了点头。



    “好你个阿台,不痛不痒地也没有生病,到底是哪里不适了?”木吉拉松就知道这孛列台心思多。当时阿别要嫁给他的时候,木吉拉松便不是很愿意。孛列台虽然也出身自当时一路护着公主长女跟过来的有名将士之后,不过此人从小便爱投机取巧,总让人觉得不够敞亮,也没有能保家护国的气概。只是看他对阿别一直呵护备至,温柔体贴,便也才同意了他们这门婚事。



    “拉松姑姑别着急。我也可能就是忧心我家阿隐,这才最近两天有些胸口绞痛,口干舌燥的。”孛列台见木吉拉松似乎要走,连忙说道,“阿隐的事情,您上次和阿别说了之后,阿别也是日日夜夜睡不着。不过我看你似乎还有些话没有说,这才找您过来。您可以和我说,我能受得住。我也是关心自家闺女,想多知道一些她的消息罢了。”



    木吉拉松听了这话,这才重又坐下来。



    “萨仁,你也不用出去,”她见萨仁站起来就要转身出去,似乎是主动地避嫌,便也开口道,“这是族长的秘密,历来也只有掌事,族长的家庭和族里的大夫知道。这次你在,也正好一起听着。”



    孛列台听到此处,眼里似乎闪过一道精光,忙垂下眼来,给二位倒茶,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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