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晓语叹气,道:“夫人真不愧为女中豪杰,若是我,定然是要逃走的。”
大长老夫人没有接话,似乎是铁了心要留下来,要等大长老回来。
慕晓语也不再劝,虽然这一切跟她脱不了干系,但她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论是什么样的选择,都是值得尊重的。尤其是这种慷慨就义的举动,更加应该被尊重。因为一个怕死的人,是没有资格劝说一个有胆量赴死的人的。
从大长老府上离开,独自走在白泽山的青石路面上。
雪还很大,风也很强,但她并不觉得冷,因为她的心中脑中都装着很多事,已经无法再去顾及寒冷这件事。
从大长老府回去小院,必须要经过王宫前面的广场。虽然已经是丑时末,但广场上的灯还亮着,朱红的灯光格外耀眼,灯光下巡逻的士兵也很耀眼,哪怕风雪很大,他们也绝不会有丝毫的懈怠。每个人都像是一台机器,机械的动着,从东向西,踏踏的走过。脚步踩在雪上的声音很沉,但这是这沉重的声音,保卫了王宫内欢乐的气氛。
是的,王宫的宴会已经结束了,但祭之夜还在继续。因为与宴之人虽然已经走了,但宴会的灯火不曾熄灭。宫人们难得有饮酒作乐的机会,是绝不会轻易结束的。
有人已经醉了,口里高呼着什么。
或许是抱怨的话,甚至也可能是咒骂。咒骂上司没人,咒骂同伴不给力,总之,把平时不能说不敢说的都说出来。
所以,宫人们的宴会是决不能有士族参与的,是决不能有贵胄参与的。
慕晓语矗立在王宫广场,望着辉煌的白泽山王宫,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是激动,是藐视,是嫉妒,也是不甘。
望了好久,道:“你怎么来了?”
“闲着无聊,就出来看看。”
筝站在她的旁边,给她撑起一把纸伞。
慕晓语刚刚的时候走神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场景,等她注意到的时候,筝已经在她十步之内。还是第一次有人能走近她这么近的地方不被发现。
筝的表很僵硬,好像永远不会笑。
事实也是这样,慕晓语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笑过了。
实际上,应该说她从没有见到筝笑过,即便笑,也是嘲笑。
筝是出贵胄世家的大小姐,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感觉,这是理所当然的。
进入军营的时候,仗着首席长老千金的份横行霸道,自觉高人一等。
然而,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被慕晓语狠狠的打了一巴掌,虽然没有打在她的脸上,却是让所有的士族子弟忘不了的痛。
被彻底压住了气势,开始学会跟人相处,然而,还没来得及学会开心,又被牵连到叛乱之中,一下子从大小姐沦落为奴隶。
现在虽然已经获得自由,但是,她的心里压着太多东西,已经没办法笑出来了,如果笑出来,那一定是藐视的、高傲的笑,一定是嘲笑,一定是冷笑。
慕晓语转过头看她一眼,道:“嗯,是无聊的。”
筝没有明白她说的什么,看着她。
她在等慕晓语的说明,但不曾等到,她也没有追问。
慕晓语转走了,筝跟上去,给她撑伞。
回到小院的时候已经天亮,但慕晓语全无睡意,把披风扔给双生子就进去书房。
筝跟了进去,慕晓语拦她在门外,道:“一夜未眠,你应该已经困了,去睡吧。”
筝颔首见礼,转回房去了。
双生子在一旁看着,十分的不解。对两人的关系不解,对慕晓语那一张有心的脸也很不解。
但是谁也没有问,因为这不是她们该问的。
七天的祭才过去半天。第一天,慕晓语就很沉闷。
当然不是因为大长老的事,她挂心的是人间,虽然隔了一个时间,时间也未必相同,但祭,也是新年的庆典,在人间,新年应该是一家人相聚的子,她应该要跟三个师傅一起过的。不知道今年三个师傅是不是也同样准备了她的一份。
这么想着,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面前摆着一本书,但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正午的时候,双生子来叫她吃饭才回过神来,愣了一下,道:“我不太有胃口,你们去吃饭吧,稍晚一些给我送一份轻食过来就好。”
她的神色比早上回来的时候更加严重,子坐的笔直;慕晓语一个人的时候是很少坐的这么直的,只有在走神的时候,亦或被困扰的时候才会坐得直。
双生子对她的习惯多少知道一些,也不敢多问,见礼出去了。
去叫筝,筝的回答也是一样。
午饭过后,双生子给她送来羹汤,慕晓语吃了一小碗,问:“上官苦在干什么?”
双生子道:“祭期间,和谈暂时停止,百官都能各自闲暇下来,府中有不少人前来送礼,上官叔叔大多时间在应付他们。”
这是慕晓语吩咐的,不论什么人,如果不是为了公事一律不见。但她终究是官场中人,是白泽山只手遮天的军师,不少人想要攀上这棵大树;所以自然是要趁祭的机会来给她送礼的。慕晓语不见,也不能把这些人拒之门外,所以这份差事就落在上官苦上。他是生意人,很擅长应付这些关系。
慕晓语胃口很差,没有再吃。道:“端下去吧。”好像还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双生子看在眼里,问:“要叫上官叔叔过来吗?”
慕晓语道:“不了。”
双生子虽然很想问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开口,最终也没有说,收拾了碗筷出去了。
慕晓语则继续发呆,继续思念着另一个世界的人。每逢佳节倍思亲,人心是很脆弱的,不管多么强大的人,一定都有一个敏感的地方,一旦触及到,立刻就会撕毁所有的伪装,变得不像自己。每当这时候,自己也免不了一句:“原来的我是这样的吗?”
但!是或者不是又有什么关系?人是多种多样的,一个人也有不同的面,同一个面在不同的人看来也未必相同;所以,原来是什么样,现在是什么样都是无关紧要的,只要还是我就好。
‘初心不改,始终尚在。初心易变,始终难守。’如是而已。
这就是常态。
很多事看起来难,但真的去做了,并不是做不到的。很多事微不足道,经手才会发现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切源于习惯,习惯的用眼睛去思考;以为经常见到的就是简单的,因为经常见到别人在做,就以为自己也能很容易做成。
常态,实在是一种恐怖的东西,最容易误导人。
然而,这便没有什么不好。正因为常态的存在,才使得我们认清了自己,看到了别人的努力。失败后爬起来,才是最快乐的事。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以为成功就很快乐;但是是否发现了呢,真正被谈论的,往往是成功的过程,没有人会只说一句他成功了,说的更多的,还是成功之间的坎坷。
慕晓语在有苏三年,禅悟出一件事来:“一切都是应该的。”是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因为唯有如此,才不会去抱怨,才会把精力和时间都用去努力,而不是消沉和抱怨。
但是,人是非常奇怪的东西。他们害怕承认,尤其是软弱的一面,此时的慕晓语也是这样,她知道出去大吃大喝,承认所有的牵挂会很舒服,但是,她就是不愿意出去,宁愿难过,宁愿纠结。
可谁又能说这错了呢,谁都不能,因为谁都免不了有这样的时候。
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整理着装出来。
肚子里传来咕咕的叫声,饥饿的感觉,上次有这种感觉是刚刚进军营的时候,因为一直不能达标被惩罚没有饭吃。之后跟在慕晓语边,每天都是定时定量的吃饭,不要说饥饿,连食物到底是什么味道都不记得了。
但是今天很特别,她不仅感到饥饿,还闻到了食物的香味。这种口中生津的感觉,真的是很棒。她自幼锦衣玉食,从来不知道原来食物可以这么有吸引力的。
寻着香味去了厨房,远远的看见里面忙忙碌碌的人。又退了回来。去厨房找食,这样的事她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去了大堂,现在是晚饭时分,等在那里是最好的。
但是,事实证明她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大堂里并没有像早上一样安静,不知何时聚集了十几个白泽山有头有脸的贵胄。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是认识她的。
如果知道这些人在,她是绝对不会过来的,但已经走到了门口,想不进去也不行。
好在上官苦是个老油条,起过来,见礼道:“小姐还在忙吗?”他这么问筝,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筝跟慕晓语的关系,是慕晓语的左膀右臂。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