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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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任飞承认自己就是屠杀容家的凶手,王勉、寇北海更是双目喷火,寇北海俯身捡起被卓玉楼打落的长剑,全身杀气腾腾。
就在这时,门口三个衣着奢华的黄衣人大步走了进来,为首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头戴紫金冠,面色苍白双目有神,相貌颇为英俊,眉宇间带着几分飞扬的神采,腰间白色玉带佩一口精致长剑。
黄衣青年身后一老一少两个儒生打扮之人,老人腰束金黄色丝带闪闪发光,目光淡漠看似没有光彩,但偶然之间精光闪露犹如利刃,少年虽相貌普通,但神情间自有一股锐气逼人,二人都腰佩一把精致的银鞘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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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黄衣青年,小三神色也变得有些惊奇。
黄衣青年四下看了眼,来到卓玉楼身前,抱拳躬身道:“卓老先生。”
卓玉楼淡然道:“你来了。”
黄衣青年怅然道:“庭如来晚了。”
他说话语气虽有悲伤,但双目目光闪烁不定。
卓玉楼淡淡地道:“你来是为老爷子吊孝?”
黄衣青年道:“吕大先生对庭如有授业之恩,庭如只恨不及赶送他最后一程。”
这黄衣青年正是之前曾在黑风山现身的徐庭如,也是他借宇文双城和吕大先生之机重创了张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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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庭如焚了三柱香,他在被砍断的吕大先生灵桌前跪下,神色恭敬地磕了三个头,随后起身扶起摔倒在地的香炉,将香插在香炉上。
王勉大步来到徐庭如身边,他手指任飞,大声道:“徐统领,他就是任飞。”
徐庭如望向王勉等人,面色一寒,道:“你们向任飞寻仇,岂能随便在吕大先生灵堂撒野?”
说完他又望向任飞,仔细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任飞,也是小五——我虽听说过你,但一直都没有见过你。”
任飞神情有些恍惚,他目光麻木地看了徐庭如一眼,没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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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楼面色凝重,沉声道:“是你让他们来的?”
徐庭如神情也是微微一变,没有出声。
卓玉楼冷冷望着徐庭如,冷声道:“你来只怕不只是为老爷子上香。”
徐庭如道:“我此来半为私,半为公——”
他轻叹了口气,又道:“三少一直在查河西四族灭门血案的事,王家、农家、寇家都尚有后人在世,他们的事三少不会坐视不理。”
卓玉楼冷声道:“所以你就让他们来这闹事?”
徐庭如神色有几分惊慌,道:“我只是告诉他们,任飞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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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徐庭如走到秋笙面前,抱拳道:“这位可是天山剑派秋少侠?”
听徐庭如说出秋笙来历,王勉、寇北海、农少梨固然是神色大变,任飞也是浑身一震,他呆呆地望着秋笙,双目突然有些发光。
秋笙抱拳道:“在下秋笙。”
徐庭如道:“三少知道秋公子一定会仗义出手,他吩咐我们来此接应秋公子,这里的事务任凭秋少侠做主,在下等无不遵从。”
秋笙道:“三少客气了。”
徐庭如再度转身,他望向卓玉楼身后内堂,目光已有咄咄逼人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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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楼面色更冷,他神情虽然依旧从容,但眉宇间也露出一丝忧色。
徐庭如道:“里面有不少人。”
卓玉楼沉声道:“内堂吕家停灵处,外人不得擅入。”
徐庭如道:“在下也算是吕大先生半个弟子,该不算是外人。”
卓玉楼冷然道:“你想进的话可以,只是除你之外,外人不得入内。”
说完卓玉楼望向徐庭如身边两个黄衣人,似乎在告诫这二人不得进入。
许庭如心中有些发冷,他踌躇片刻道:“不知秋公子是否也算是外人?是否可以和在下一起入内拜别吕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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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笙一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卓玉楼望向秋笙,神情变得也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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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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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秋笙望向卓玉楼道:“卓老先生,不知方不方便容秋笙入内瞻仰吕大先生遗容?”
卓玉楼沉默良久,轻轻摇头道:“祠堂内堂不准外人进入,秋公子虽是天山剑派弟子,但也只是外人,请秋公子多多见谅。”
说完卓玉楼躬身抱拳向秋笙施礼,他语气诚恳,神情满是苍凉。
秋笙连忙躬身道:“卓老先生,在下唐突失礼了。”
卓玉楼又站直身子,手中未出鞘的翠烟寒发出一声轻鸣。他侧身望着徐庭如的目光也是咄咄逼人,道:“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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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庭如心中暗自凛然,神情间有几分胆怯,过了半晌他轻叹口气,道:“见面只怕让人伤感,我还是不进去了。”
卓玉楼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
徐庭如道:“既然如此,我也先做公事了,得罪处还请卓老先生多多担待。”
说完徐庭如望向任飞,冷声道:“把任飞拿下。”
他话音刚落,身后右边老人已大步走向任飞。
这时小三大步踏前一步,他双手握紧拳头挡在任飞身前,看到小三的架势,黄衣老人停下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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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庭如皱眉道:“小三,你想护着他?”
小三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徐庭如面色一沉,冷然道:“任飞罪大恶极,小三你这般护着他,难道你也是他的同伙?”
小三摇了摇头。
卓玉楼走到小三身前,道:“小三这几个月来一直都守在吕大先生身边,任飞所作所为都与他无关。”
徐庭如道:“那各位就不要阻拦我带走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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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楼长叹口气,道:“他的确错得厉害。”
徐庭如冷笑数声,道:“他何止是错得厉害,他犯下滔天罪行,人神共愤,为天地不容,这世间人人都能擒而诛之,就算千刀万剐也不足以平息农、王、寇、容四族遗孤的愤怒。”
听徐庭如这般说,农妙梨、王勉、寇北海神色更是悲愤。
任飞面色也是越加惨白,他轻声道:“小三,你让开。”
小三犹豫了一下,没有动。
徐庭如冷声道:“小三,你要再阻拦就休怪我不客气——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天山剑派弟子在此,岂能任你胡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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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楼沉声道:“小三,此事你不要插手。”
小三面色涨得有些红,他迟疑片刻,终于缓缓从任飞身前让开。
卓玉楼转身看向任飞,道:“老爷子生前说过,小五做下这等罪事,他也深感愧疚——只恨无力替他偿还罪行——唉——”
他忽然向秋笙躬身抱拳道:“只是小五已知错,秋公子可肯给他一条悔过之路?”
秋笙一愣,尚不及出声,徐庭如冷笑道:“杀人偿命,悔过就等来生吧——”
他望向王勉、寇北海、农妙梨,冷然道:“你不妨问下农、王、寇、容四族遗孤可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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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楼道:“这里可有容家后人?”
徐庭如愣了一愣。
卓玉楼道:“任飞的确就是屠杀容家凶手之一,但他并无参与屠杀农、王、寇三家,如果要寻仇的话怕不该是他们。”
徐庭如冷哼一声,道:“一夜之间农、王、寇、容四家同时被屠杀,任飞当然无法分身——主谋元凶阎玉麒虽然已死,但只怕这背后更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有人在暗中蠢蠢欲动——”
说到这里,徐庭如瞟了一眼内堂,又是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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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任飞轻声道:“容家血案与这里的人无关,与师傅他老人家无关——”
说完他转身来到灵台前跪下磕了三个头,他每磕一个头,前额都重重撞在地板上,砰然有声,等到任飞起身时,额头已有鲜血。
他望了一眼徐庭如,目光已不再象之前那么无神,他又望向秋笙,说话的声音十分沙哑,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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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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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笙心中也有几分黯然,轻轻点了点头。
任飞又苦笑一声,轻轻点了点头,彷佛已做出了什么决定。
就在这时,门口已有人用雷鸣般的声音说道:“这里是怎么啦?”
祠堂中不少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同时感到祠堂四周地板发出一阵颤抖,随后看到两个黑衣大汉犹如金刚一般跨步走了进来。
两个大汉都有一张方方正正的脸,身如铁塔,狮口豹眼满腮钢须,相貌几乎一摸一样,不同的只是一人须发眉毛皆白,额头满是皱纹,另一人黑发黑须,如黑炭一般,而最惹人注目的是二人背后都斜插着一把黑色双刃巨斧,巨斧形状奇怪,一边薄刃如巨扇,另一边厚重却如半轮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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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庭如失声道:“孟天霸?”
黑衣黑发大汉看了徐庭如一眼,冷声道:“徐公子。”
这黑衣大汉正是中州七侠中名列第四的开山神将孟天霸,他也是江湖中出名的铁汉,其父亲雷神孟长野更是以一柄怪斧名列三十年前与十大剑客齐名的十七般奇门兵器谱之首。
众人又一起望向孟天霸身边老人,不少年长之人心中暗自吃惊——看这老人相貌与孟天霸犹如一人一般,只怕他就是近二十年不曾在江湖现身的风雷堡堡主雷神孟长野,之前响雷般的声音也正是出自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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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老人眉头紧皱,黑色脸膛有些发紫,他冲卓玉楼大声道:“玉楼,这是怎么回事?谁在这里放肆?”
老人说话声音太大,祠堂原本极为宽敞,依然被他声音震得四下回声振振。
见卓玉楼没有出声,黑衣老人神情更是恼怒,他手指被砍断的灵台吼道:“哪个乌龟王八蛋干的?有种的就站出来。”
王勉忍不住大声道:“是我——怎么样?”
他说话声音也不小,只是当他接触到黑衣老人凶神恶煞的目光时,心中也打了个冷战,身子也是剧烈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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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老人点点头,道:“有种。”
说完他背后怪斧已在他左手之中,众人看到眼前一阵黑色旋风刮起,同时感到面前一阵寒风凌锐,心中都大吃一惊。
秋笙、徐庭如一早就在暗中提防黑衣老人出手,却没有想到黑老人竟然是用左手来挥动怪斧,等他们心中转过念头想出手阻拦之时,黑老老人手中巨斧如巨扇的那一面已来到王勉右肩。
与此同时黑衣老人口中大吼一声:“疾风!”
他吼声如同一声霹雳炸响,震得四下桌椅都发出一阵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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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勉虽然也在警惕,但见黑衣老人挥动巨斧已心生寒意,再听得黑衣老人巨吼更是四肢一阵发软,此时全然无法闪避,他心中一阵巨颤,右肩已感觉到冰冷锐利的斧风,却看到身边有一道雪亮的剑光已刺向黑衣老人的斧风之中。
出手的是小梅,小梅一早就看出黑衣老人用的是左手斧——白天城一直告诫弟子,看人首先得看他的手,黑衣老人右手手指比左手手指粗壮,象他这样一个用重型武器的人自然是左手持斧。
小梅长剑出手之犀利世间无比,她使出华山剑派剑法之中的一招孤身远上直刺黑衣老人持斧手臂肘部,这是攻黑衣老人必守之处——她知道黑衣老人的招数自己手中长剑绝难硬挡,所以只能以攻为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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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那片黑色斧风已突然消失,众人听到黑衣老人再度怒吼一声:“沉雷!”
又是一声霹雳在内堂炸响,等众人定下神来,却看到小梅和黑衣老人已各退一步,黑衣老人神情有几分惊异,小梅的面色也是冷若寒霜。
老人吼声余音减弱,秋笙听到余音之中还夹杂着一阵轻微的金属轻鸣声不绝于耳,他望向小梅手中长剑,看到小梅的手依然稳如磐石,但剑身剑尖处在急促地颤抖着,他心中暗自凛然,知道小梅已遭遇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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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楼道:“这位是小梅姑娘——她以前的主人就是宇文双城。”
听到宇文双城这个名字,黑衣老人神色一变,沉声道:“果然名不虚传。”
卓玉楼道:“的确是后生可畏。”
他目光望着小梅,口中也是在赞扬小梅。
黑衣老人道:“虽然了得,但还赢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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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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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楼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
黑衣老人冷哼一声,道:“你的脾气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出手,更何况还是个小丫头。”
卓玉楼望着小梅,苦笑道:“我虽也有心和小梅姑娘过招,但我和天城小老弟时常煮茶谈剑,难道老来还真的要和他孙女动手不成?”
他口中的天城老弟是华山剑派前掌门白天城,白天城有五岳第一剑客之称,虽隐退多年,依然名震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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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老人也看着小梅,沉声道:“老夫孟长野,姑娘如果不嫌老夫是以大欺小的话,我们到外面去练练。”
小梅此时面色虽然苍白,但心中也对孟长野有一丝敬意,她之前一剑虽快得惊人,但孟长野手中巨斧招式看似简单,却也变化精妙,巨斧半月如沉雷一般下坠封住小梅剑势,小梅招式未老收剑虽快,但剑身依然被巨斧擦过,手中感到微微有些酸麻,她心中已知孟长野武功之强是自己平生罕见,而此时在室内与他交手对方尽可发挥武器优势——只是孟长野也知这点,才提出去室外过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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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玉楼道:“老孟,你来是为了找人打架吗?”
孟长野冷声道:“别人欺上门来,总不能由得别人吧。”
卓玉楼道:“这位小梅姑娘和天山剑派秋笙公子,还有几位青城派的客人并无恶意,老孟不要太失礼了。”
孟长野打量了秋笙一眼,哼了一声,道:“难道天山剑派秋公子也是来为老爷子吊孝的?”
秋笙点头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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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野道:“既然是客,老夫自然不会怠慢,可是谁要在这里捣乱生事,老夫的斧头也是六亲不认的。”
秋笙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孟长野又望向任飞,冷笑道:“我见过你一面,老爷子还夸你不错,可现在你给我们——给老爷子带来了大麻烦。”
任飞低下头,眼圈已红。
孟长野瞪着任飞的目光凶恶无比,但又渐渐变得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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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孟长野长长叹了口气,望向卓玉楼道“玉楼,这是天意吧。”
卓玉楼轻声道:“也许是吧。”
孟长野望向王勉等人,大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王勉全身一震,一时不敢出声。
徐庭如也是心有寒意,他强做从容,道:“在下和秋公子要带走任飞。”
他自知自己不是孟长野对手,故此将秋笙一同拉上。
孟长野大喝道:“我不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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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庭如神情有些尴尬,道:“你这是藐视朝廷法度,包庇凶犯。”
孟长野冷然道:“乡野匹夫,不懂什么朝廷法度,只知道江湖规矩——你们这里只要有人赢得了老夫的斧头,老夫就由得你们带走他,要杀要剐老夫不管,不过要是没人赢得了老夫,那各位就请便吧。”
徐庭如面色变得铁青,孟长野这番话看似蛮横霸道,却的确是江湖规矩,他望向秋笙和小梅,见秋笙不动声色,于是来到小梅身边,他望着小梅心中也有几分惊惧,道:“姑娘就是华山剑派的小梅姑娘?”
小梅看了徐庭如一眼,道:“是。”
徐庭如道:“闻得小梅姑娘侠义不让须眉,又和容家容女侠熟悉,难道今天真的由得任飞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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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沉吟片刻,轻轻咬牙道:“不能。”
徐庭如面露喜色,道:“那就仰仗小梅姑娘了。”
林婕溪来到小梅身边,轻声道:“小梅姑娘,你有几成胜算?”
小梅又沉吟片刻,低声道:“两成。”
林婕溪身子微微一震,道:“只有两成?”
小梅轻轻点了点头。
林婕溪看了秋笙一眼,神情满是担忧——小梅这一年来声名显赫,但孟长野更是一度在江湖叱咤风云的角色,既然小梅说只有两成胜算,那这一战一定凶险万分。
秋笙也望着小梅,过了半晌,他轻声道:“小梅,让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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