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荣府曾有一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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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闹一出,贾环闹一出,贾母自是无心再去宁府看戏、听打十番,回了暖房歇了去。



    鸳鸯服侍老太太睡下了,才出来同王夫人邢夫人通报。



    “老太太睡下了,说是不去看戏了,叫夫人小姐们自去便是,不用管她。”



    邢夫人本是抱着来贾母这刷刷存在感的目的来的,听闻老太太不去了,自然也就无心看那劳什子戏了。王夫人则仍是牵挂着依旧毫无反应的宝玉,更是没有心思在这逗留。两位夫人便都离去了。探春也急急的离了花厅而去,面含忧色。主子们走了,余下的各个屋头颇有体面的婆子丫鬟也纷纷散去。



    ...



    东院,正房内宅一间耳房,王夫人几分瘫软的歪坐在榻上,惊魂未定。



    王熙凤从外边打了帘子进来。王夫人忙站起身问道:“怎么样?派人去请了么。”



    王熙凤摇了摇头:“太太,要是早些年,咱们荣国府的代善老太爷还在,哥儿姐儿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还能从宫里把正一品的太医叫来看看。如今,咱们府上遣人去求,也只是求来了个正五品的御医,这儿会才将将出宫呢。”



    王夫人心中犹是有些不可置信:“怎么会这般。”



    王熙凤强笑道:“夫人莫要伤了身子,宝兄弟天生祥瑞,想来必然会是吉人天相。”



    王夫人捏了捏眉心,眼里满是担忧,时而又闪过一丝怨恨。



    ...



    贾政本在内书房屏气凝神,提笔想要写上一幅字。今日中秋,内宅里女眷都聚在一起热闹一番。但是如若他也在,不论是丫鬟嬷嬷、夫人小姐,就连贾母都觉得有些拘着,是故往年贾母通常早早的就把贾政给打发出去,不要拘着宝玉连话都不敢大声说,妨碍他们高乐。今年贾政就自觉不再去了,只待晚上吃饭露个面即可。



    门外却进来一个小厮,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恭声对贾政道:“老爷,宝二爷身子有些不爽利。”



    贾政冷哼一声:“大过节的,他又作什么秧子。”



    那小厮不知如何作答,左右为难。



    贾政心觉有些不对,搁下笔来:“快说,那孽障又造什么孽了,老实说来,不然仔细你的狗腿。”



    那小厮吓得六神无主,跪着道:“老爷!老爷....宝二爷他今个在荣庆堂摔了回玉,又踢翻桌子伤了二小姐的胳膊,然后不知怎的就丢了魂儿,谁叫也不应了。”



    贾政闻言,怒火上眉,一把掀了桌上将将写上的字,大吼一声:“好个孽畜,好个孽畜啊!”从壁上取下宝剑,便要去寻宝玉。



    那小厮见贾政拿了宝剑要出了门去,唬的魂都丢了。趴在地上抱着贾政的宝剑高呼:“老爷,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贾政正是怒火攻心,连连踢了那小厮几脚也挣不开,恨恨地把宝剑拔出来丢在地上,拿着剑鞘出了门去。



    那小厮抱着宝剑,拂袖擦了擦满头的冷汗.......



    ....



    东院正房王夫人内宅耳房,王熙凤正坐在厅内等候宫里太医院的御医。王夫人则在里屋照顾宝玉。王夫人攥着手帕给宝玉擦了擦额头。“宝玉啊,宝玉,你可得快点醒过来啊。你要是不好了,可叫为娘以后怎么办啊。”



    王熙凤正在厅内坐着,抬目见着贾政从院里进来,忙起身要行礼。贾政两眼直直地盯着王熙凤,手上捏着剑鞘,恨声道:“那个孽畜呢?”王熙凤唬了一跳,又见贾政手上捏着剑鞘,吓得高声对里屋喊道:“夫人!夫人!”贾政冷冷地看了眼王熙凤,直直往里屋去了。只看的王熙凤心里发寒....



    王夫人听得屋外王熙凤的喊声,心里还有些不知其味。贾政已是拿着剑鞘冲了进来,:“孽畜,你还要脸不要!今日我定要打死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宝玉还在神游方外,心里全是姊妹们对他指指点点,黛玉都不愿再同他说话,不由委屈地落泪。忽然听见贾政的叫打声,吓得直直坐了起来。双手抱头,连声高呼:“老爷,老爷别打了,老爷别打,孩儿知错了。”



    贾政眼中带火:“别打?不打死你留着你继续高乐?在府上跟你内宅的姊妹动手,怎么不见你在外面跟哪个武勋公候家的子弟动手斗狠?你就是一个只会屋里横的蠢物。纨绔!膏粱!”举鞘又要来打。



    王夫人忙俯身趴在宝玉身上护着,泪眼婆娑道:“你要打死宝玉,就先打死我。索性你打死了宝玉,我也没什么活头了。不如先打死了我!”



    贾政见了王夫人还是如此护着,面上更是愤懑:“都是你们平日太过溺爱,由着他的性子来,不然他何以成如今这般模样!慈母多败儿!”



    王夫人低声哭道:“俱是你先前那般严厉,我的珠儿才早早就去了。如今又要来打死我的宝玉,便是不给我活路。”



    厅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止了。



    贾政高举着的剑鞘,慢慢地软了下去。是了,珠儿那般懂事孝顺,读书上进.....如何偏偏!偏偏先我而去了。



    贾政红了眼圈,手里的剑鞘软软的落了地。仿若衰老了几分,转身自顾出了院。



    脑海里一幕幕闪过贾珠生前的音容笑貌,想起贾珠幼时背书背不来被自己打手板的愁眉苦脸;想起自己偷看贾珠挑灯夜读时的严肃小脸;想起贾珠大喜之日带着媳妇给自己磕头时面上的几分羞赧;想起儿媳妇给自己诞下个小孙子时,贾珠拉着自己的手激动喜悦的面容。时而面上闪过一丝狼狈笑意,复又是悲戚。



    贾珠的逝去,带走了贾政一半的精气灵魂,叫贾政丢了半条命。



    贾政常常感怀贾珠,别说是半条命,只要我的珠儿能活着,我代他去了又何妨。



    东院去梦坡斋的路不长,贾政今日却步子越来越重,走的越来越慢,周遭的奇花异草,楼台庭院,仿佛都有过父子二人结伴而行的过往。



    终究是几滴浊泪顺着须发打湿了衣襟,贾政抬目望天,悲声泣道:“老天待政何其不公也。缘何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何承担的起,如何承担的起啊......”



    秋风飒飒,打的枫叶在空中翻飞落舞,何其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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