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言语,只有发亮的雪马刀和厚实的皮靴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直响。
吴大夫的医馆门口。
一名影灭右手握起拳头,随行十一人快速散开,六人包围住可能逃跑的路线,五人撞开医馆的大门冲了进去。
吴大夫正在朝脸上粘胡子准备出门,才粘了一小半,就被巨大的撞门声惊了一下,手一抖,原本应贴上嘴唇的细须贴在下巴上,拽了几次没拽下来。
人在生气的时候容易暴露本来的声线,吴大夫尖着嗓子对身后的童子怒吼:“还不去看看谁闯了进来!”
童子脚步还没迈到屋子门口,就看见五个杀神一般的影灭堵住了门口。
“开口者死!反抗者死!”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
“你们好大的胆子,咱家是皇上的人。”吴大夫可不怕,他的背后是隆国皇室,只要亮明了身份,在隆国没几个人敢动他。
气势倒是挺足,就是嘴上秃了半截的胡子有点让人发笑。
“杀了!”
为首的影灭一声令下,吴大夫与小童睁着双眼倒在血泊之中。
影灭来得很快,走得也很快。
寒风顺着破碎的大门钻进吴氏医馆,卷起药柜前的几张纸,飘飘忽忽的飞出屋外,被出门的影灭踩在脚下。
“专治花疾”的招子居中而断,砸在医馆门口的雪地上,自此刻起,雪鹰城传了六代的花疾大夫就算埋葬在历史长河里了。
专营雪山出产的邱家院子里,男男女女跪了一地。
一刻之前,戚庄韦亲自叫开了邱家的大门。
邱家的管家开门时看见一个穿着黑袍黑披风的面生男人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几十名沉默的持刀武士。
邱家现任族长的长兄在雪神教担任长老之位,邱府的管家没想到有人胆敢闯到邱家的闹事,大声喊着府内的护卫,邱家的子弟常年在各条商线跑,府内护卫高手众多,也不会惧了这些人。
戚庄韦似是嫌弃管家有点吵,手一招管家便自己飞了出去,挂在院内一株雪木的枝丫上,顿时昏了过去。
“影灭听令,邱府所有纸张,无论有字没字,全部带走。如有违抗者,就地扑杀。”
“遵戚大人令!”
大队影灭鱼贯而入,邱府一片鸡飞狗跳。
邱长老的胞弟邱兴正在接待一名客人,有下人来报信说府上来了一堆黑袍白罩的武者在抄家。
黑袍白罩,不是影灭的制式服装么影灭怎么来邱府了?难道...
邱兴心里咯噔一下,但他哥哥是雪神教的实权长老,只要抬出哥哥,影灭也不一定敢在这里放肆。
邱兴连忙丢下客人,急匆匆地往外走,一路上到处可见在自己家里翻箱倒柜的影灭。
邱兴武学修为不低,一怒之下伤了好几名影灭,但到底还是有些畏惧影灭的威名,没敢痛下杀手,只是带着一帮闻讯赶来的家族护卫,筑成一道人墙,不让影灭继续往里搜。
“住手!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邱家!你们将邱长老置于何地?”邱兴长期养尊处优,自有一种不怒而威。
戚庄韦此时也赶了过来,冷冷地看着对峙的两群人。
“刚才我已经说过,如有抵抗,就地扑杀,你们都忘了吗?影灭是大雪山最锋利的刀,最尖利的剑,你们就是这么执行命令的?嗯?”
一众影灭都羞愧的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
厉影吞吞吐吐的说,“戚大人,不是弟兄不听令,没想到邱长老的弟弟...”
后面的话没说,意思却很明显,是怕兄弟们杀了邱长老的弟弟回去不好交代。
“影灭执行的是何长老的命令,是大主祭的命令,所有阻拦我们办差的,全部都是敌人!邱长老的弟弟怎么了,就是邱长老在此,也要按影灭的规矩办。我再说一遍,抵抗者,杀无赦!”戚庄韦从腰间摘下代表地灭的身份牌,平平伸向邱兴,“退,否则死!”
邱兴刚刚用邱长老的名头压住了普通的玄灭和黄灭,胆气正雄,若是今天在邱家说这句话的人是何巍峰,邱兴可能还会害怕,但区区一名地灭,谅他们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怕什么,跟他们拼了。”邱兴看身后的护卫越聚越多,胆子也大了起来。
护卫们端的是邱家的碗,自然听邱兴的命令,一拥而上试图将影灭冲散。
也许是影灭很久没有大规模出手,隆国人渐渐忘记影灭的杀伐与狠厉。
面对护卫们的冲击,影灭的阵型丝毫不乱,戚庄韦振臂:“无影唯灭!”
“无影唯灭!”所以影灭高声回应,齐刷刷的喊起影灭的冲锋口号。
滚烫的鲜血从走廊里溢出来,高高低低地融进邱家大院的白雪地里,一抹又一抹的嫣红,似是无声地昭视着影灭的威名。
类似的场景在雪鹰城中到处上演,影灭再次以雷霆之威,重新让人回忆起那支曾经可以小儿止啼的杀神之师。
皮货铺子里,戚庄韦先让那些受伤的影灭去治疗伤势,他就坐在铺子的柜台上,等待那些马上就要出现的访客。
行动之前,丁扬和何巍峰吩咐过,不问口供,不牵连更多,只按现有已经查清的事实来抓捕。
戚庄韦不明白丁扬和何巍峰的良苦用心,他也不知道此时还不是丁逸认为全面动手最好的时机,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不折不扣的执行大雪山的命令。
这次行动涉及到皇室、邱家、严家和曹家一些暗地里的勾当,斩断了他们外围的一部分爪牙,离对这些家族伤筋动骨的程度还早得很。
这是一次不轻不重的警告。
不过,也只是警告而已。
整个雪鹰城都被惊动了,除了关门闭户怕引火烧身的小民们,那些有资格接触更高层次信息的贵人们,私下里不断走动,达成一笔又一笔的交易。
离皮货铺不远的眠月阁,在这一场风波中安然无恙。
并非眠月阁没有问题,而是眠月阁这条线牵连太广,一旦动了眠月阁,今年的迎雪节都不用办了。
所以,眠月阁依然是歌舞升平,外面的血雨腥风,透不进这一片雾气迷茫的人间仙境。
与仙境有些不相符的是,四号院大门紧闭,几名影灭隐在里面。
丁扬在五号院里破天荒没有修炼,脸上带着耐人寻味的笑容,看着春嫣在堂前随着乐师的曲子在跳舞。
一舞终了,春嫣给丁扬倒了一杯酒,款款递过来。
酒液猩红如血,随着春嫣的步子在琉璃盏中轻轻晃动。
“那天,你也是这样给憨子递酒的吗?”丁扬笑着看着这个曲线完美面容精致的女子。
“客人说笑了,伺候来阁里的客人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只要客人喜欢,我们都很听话的。”春嫣并没有正面回答丁扬的询问,而是轻轻地跪在丁扬的腿边,双手奉上琉璃盏,宽大的袖子顺着玉藕般的手臂滑落到肩膀的位置,露出半个香肩,一双传情的大眼似媚还羞的看着丁扬。
如一支任君采撷的鲜花,静静等待垂青,只要用一点点力量,这可以从枝头摘下,随意亵玩这朵娇艳的鲜花。
丁扬并没有接过酒杯,也没有发生春嫣意料之中的行为,两双眼睛就这么相互对视。
丁扬的笑容没有改变,春嫣的姿势也没有改变。
“希望你可以一直装下去,因为装得这么好,连我都差点信了。”丁扬依然在笑。
春嫣也在笑,“客人真是风趣,净说些人家听不懂的话。若是客人不喜欢,我去让六娘换个姐妹来陪您。”
虽然春嫣在笑,但眼神里早已没有了刚才的诱人,恰到好处的流露出没挣到豪客银子的懊恼。
还有一点点寒芒。
丁扬的直觉告诉他,这寒芒比大雪山山巅还要冷。
“也好,欣赏过春嫣姑娘的舞姿,听听别的姑娘唱曲儿,打发打发时间也是好的。并非对春嫣姑娘不满,只是大白天的不太好意思折腾,请春嫣姑娘见谅。”丁扬向后抚起鬓前的一缕银发,笑意盈盈。
“那春嫣就静候客人的召唤。先不在此碍着客人的眼了。”春嫣深深一礼,旋身而去。
席雪城。
赵氏祖宅密道。
“如果没有个合理的解释,你就自己去隔壁陪那个丰国的小子吧。”赵岚琇翘着脚云淡风轻的捧着一卷古书,看似漫不经心又随随便便说了一句。
黄翊深知,赵岚琇这种人真发脾气的时候反而不那么可怕,说明他只有怒气没有杀气。
可现在事态的走向如此偏差,赵岚琇越是这样波澜不惊甚至还可以笑出来,那就表示赵岚琇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一句话应对不当就可能小命呜呼。
黄翊迅速跪下来,除了在公开场合,黄翊似乎很难在赵岚琇面前站着或坐着,跪几乎成了他的本能反应。
成大事者,当以忍为上。
黄翊并没有马上回话,他在飞速思考,以他亲自操办的那些故意暴露给影灭的证据,桩桩都能让那几个长老身败名裂,为何丁逸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打了一些虾兵蟹将就收网了。
赵岚琇很不满意。
赵岚琇的谋划一环套一环,那些长老不除,阿修罗和卓远哲在大雪山山巅的行动就必须要推迟。
以赵岚琇的性格,无法容忍这种失误。
“父神,邱家两本账自以为巧妙,但我派人走暗线将邱家近二十年来的贪墨证据给眠月阁五号院送了过去,影灭既然到了邱家还杀了邱兴,不会不往下深挖。”
“皇室钟家看起来效忠雪神听命大雪山,到底还是想与其他各国皇室一样,试图把骑在头上的累赘掀翻,这些年也暗地里收集教内的秘密,收买了教内不少人,也干了许多不能为外人知道的恶事,我也一一整理了,都送进了眠月阁。”
“至于曹家和严家,在雪鹰城的势力本来就只是外围,我早早安排了死士潜伏进去,将曹家和严家贩卖大雪山子民、内外勾结偷采雪玉的事情摸得一清二楚,甚至故意将人落在戚庄韦的手里,只要丁扬想查,一定会查出结果。”
“这几条线,都由丰国假皇子串起来,假皇子就是个绳子,把几方罪证全部捆在一起。现在绳子断了,丁扬不会不怀疑。”
“父神,在这种局面下,丁逸兄弟二人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到底是抱着怎样的打算,翊儿想不明白。”
“翊儿所做的一切,都已禀过父神,也许,并非是我们做得不够,而是丁逸欲遮丑,不想雪神教千年威名毁于一旦。”
“父神您看,影灭出动的时候,不问口供不要活口,可能就是不愿意把几大长老扯进来。”
赵岚琇不开口,黄翊的话根本就不敢停,念境高手跪着的地砖已被汗打湿。
“你很热吗?还是很怕我”赵岚琇看着面前的私生子,饶有兴趣的问道。
“父神,翊儿深知有负父神所托,惭愧得汗流浃背,请父神赐死。”
“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舍得杀你,我还要把教主之位传给你呢。此事非你之过,无需自责。”赵岚琇破天荒的牵起黄翊的手,将黄翊从地上拉起来,“看来,需要调整一下计划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