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这小子却直接提出要走。
卢象升颇有一种‘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怅然失落之感。
不过卢象升虽然有意提拔丁原为自己效力,却也不是少了他不行。当下罗汝才投降,高迎祥李自成元气大损四散逃难,只要继续追捕,再配合洪承畴的西北五省施压,想必流寇之患很快就要解决了。
坦白讲,这会功夫正是各路兵马乘胜追击,绞杀流寇建功立业的时候。丁原却执意要回去,说到底对其他将领也只是少个抢功的人。
来者不拒,去者不追,既然丁原表明了想走,卢象升自然也不会多加挽留。
卢象升见丁原沉吟不语,有些揶揄的问:“没其他条件了?就这些?”
丁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就是不知道总理大人能否协助。”
卢象升心说他还真的顺杆爬啊,便带着一丝不悦的板着脸问:“什么事,说来听听。”
“我有个族叔,名叫丁二宝的,年初犯了事,被发配到了军中,不知现在是死是活。”丁原直言道。
卢象升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有些腻歪的说道:“想想见见你二叔?若真是如此,我便派人给你查去。见了之后你想做什么?替你二叔的罪行求情?”
话虽是这么说,可卢象升的语气已经是十分不耐烦了。他觉得丁原有些恃宠而骄了,竟然还想替发配来的罪犯求情,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丁原笑了笑,说道:“总理大人误会了,在下不是想给这人求情。就是问问他死了没有,要是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回去禀告母亲,让她安心。”
卢象升一怔。
丁原便把丁二宝如何巧取豪夺他们家产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
“如此我便晓得了。这件事我倒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就回去禀告你母亲,说他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
这话一说,就算丁二宝此刻还没死,那也决计不会有生路了,丁原长长的出了口气。
“谢总理大人!”
卢象升踱步走了片刻,幽幽说道:“如今兵力充盈,你又立下大功,我同意你的要求,让你带兵马返回保定。至于任命你担任新安县操守一事,我亦会在奏折里说明白,答应你的事,我不会食言,这点你可以放心。”
丁原抱拳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在下自然信得过总理大人,丁原在此谢过了!”
在侧帐谈好了之后的行程安排,丁原尾随着卢象升再一次走回了中军大帐。
重新回到中军大帐,卢象升原本准备好的满腹说辞都用不上了,只能改换了一下,给每个将领都说清楚此战的功绩而后便结束了。
散会之后,丁原等卢象升和众将领都离去了,才走到高起潜跟前,向他说明了自己要回保定了。
听到丁原要走的消息,高起潜也是吃了一惊,心说这么好的立功机会竟然不好好把握,竟然要回家,莫不是憨了?
不过劝了几回,发现丁原却是心意决绝,高起潜也就不再说了。
“回去也好,在保定好好发展,日后咱家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这一战,你给我长脸了,官位卢象升已经给了,你还想要什么,可以开口说。”
丁原耿直的问道:“在下还真有件事想找监军大人协助……在下一直想找一些炮匠,不知监军大人能否帮忙联络一下京城里的汤若望汤师傅?”
“汤若望?你是说京城的那个西夷?”
此时的汤若望正领了圣旨在兵仗局督造大炮,只是这件事也是年初才定的,高起潜有些诧异,丁原的消息怎么如此灵通。
兵仗局隶属于内廷二十四衙门,管事的人是一个掌印太监,跟巾帽局、针工局是并列关系。
其中有个火器司,乃是明朝皇家研制火器的地方。
“正是他。”丁原点头道。
“咱家听说你的火枪队威力不凡,怎么,你还想研究火炮?”高起潜问道。
丁原倒也不打算隐瞒,实话实说道:“火枪终归射程有限,若是日后建虏进犯,没有足够多的火炮,恐怕打起来很吃力。”
高起潜也是略懂军事的人,他自认明白丁原说的没错,于是便点了点头:“既然你提了,咱家便允了你这个要求,写封书信交给那里的掌印太监便是了。”
丁原深深做了一揖道:“感谢监军大人提携。此外,咱们在汝州的事,那个韩振韩府台恐怕心有不忿……”
高起潜满面微笑的扶丁原直起身来,“这你不必担心,咱家早就写了个密折递给皇爷了,这位韩府台离被革职查办不远了。”
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丁原回到了自己的驻地。他立刻通知了李志和另外三个连长,让他们吩咐下去,收拾行装,打点车马,第二日一早返程。
另一边,回到自己营中的卢象升则是把给诸将请功的捷报写好,安排人用兵部的八百里加急快马送回了京城。
一片茂密的山林中,参天的巨树遮天蔽日,即便是白昼也如同黑夜。
高迎祥和李自成带着从郧阳战役里逃出来的亲兵躲在山里休息。
高迎祥有些疲惫的看了眼兵困马乏的亲兵们,有些恍神。声势浩大的荥阳大会仿佛就在昨日,如今八大王张献忠早就被打散,不知跑到哪去了,曹操罗汝才投降了,自己这个义军领袖的屁股还没做热呢,十三路义军就被打得七零八落了。
想到此处,高迎祥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李自成见高迎祥有些恍神,问了句:“闯王,咱们下一步去哪?”
高迎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向李自成问道:“你也说说,这附近哪儿有软地?”
李自成有些为难的说道:“原本汝州的情势是最好的,韩振那个狗官跟商人勾结,汝州城的百姓都要挖树皮吃了。可有个狗日的叫丁原的在那杀贪放粮,不但把这软地给毁了,还连带着让咱们的饥兵少了三万多人,要不然也不至于败得这么惨!我看要不然就回陕西吧!那是咱老家,软地多的很!”
高迎祥表示赞同:“那就回陕西!”
李自成又问:“从这里到甘陕有一千多里地,咱们还有彩号一千多人,怎么安置法?”
彩号,便是指那些受了伤,无法继续作战的兵卒。
“彩号都留在队伍后面,安插在各个村落里,到时候官军排查起来,他们还能拖延时日!”一旦大祸临头,平日里特别爱讲究‘兄弟义气’的高迎祥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果断把队伍里的伤员当成了炮灰。
李自成点了点头。
高迎祥舒展了一下筋骨,呲着牙说道:“等回了陕西,咱们先绑几个大肉票,换点银子,到时候重整旗鼓,再来杀他狗娘养的!”
李自成张了张嘴,刚要回答,却听到不远处一片糟乱喊叫声,随后又传来一阵兵器相交的砍杀声。
“官军杀过来啦!官军杀过来啦!快跑啊!”
流寇们的声音在整个丛林里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一听到官军啥来了,高迎祥和李自成二话不说,纷纷跳上自己的马匹,夺路而逃。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