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漓全力查探那个妖异的男子,却很快败下阵来。
他困惑地说:“父亲,那个男子的因果线很模糊,越往前越难探查。就好像……他一半是这里的人,一半又不是……很奇怪。”
“嗯?”他形容得很艰难,高仙鹰却立刻反应过来,“难道是穿越的?重生的?”
“都不是。”杜漓摇头,“好像他本身就生成这个样子,天生的。”
“这样……”高仙鹰想了想,“他叫什么名字?”
“青筮。”杜漓虽小,但空间之灵生而知之,后来又不断自主更新,增加方方面面的知识储备,因此他对于各种常识都很熟悉,“‘筮’这个字可不普通,有神异之感,或会不祥,一般人不会用这个字来给自己或自己的孩子起名。”
“嗯。”高仙鹰思索着说,“那你继续留意他出现在长安之后的举动。”
等杜漓调整探查方向后,高仙鹰仔细想了想。青筮初见他,便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却不是单纯的好奇,而是充满恶意的占有欲。这种占有欲与感情无关,倒像是把他当成什么天材地宝,可以炮制成他需要的补品似的。对这种从未遇见过的变态,他以前是无所畏惧,但现在却要做好防范了。古代的科技水平确实比较低下,但一些科学难以解释的神神鬼鬼的东西却防不胜防,不可大意。在没摸清此人底细的情况下,那些催眠、迷幻之类的法术也不能再用,万一被此人看破,那就麻烦了。幸好原身的妻子妾婢都远在交河城,他也不用在晚上用催眠与幻境敷衍过去了。
想着,高仙鹰忽然心念一动,“小漓,你说那个青筮既像是这个世界的人,又有些不像。我们可以大胆推测一下,他是来自一个类似秘境的地方。那个地方依附于这个世界,却又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
杜漓恍然大悟,“很有可能。”
高仙鹰精神一振,“那我们可以更加大胆地推测一下,你燕伯伯被传送到了那个秘境里,所以我们才联系不上?”
杜漓一怔,随即高兴地说:“完全有可能。”
高仙鹰也很愉快,“你盯紧了青筮,好好推算一下他身上的因果线,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地方,至少知道个大致方向吧。如果你燕伯伯需要接应,咱们也能及时赶到。”
“好,我会紧紧盯住他的。”杜漓立刻行动起来。他也想念燕晓了,真想快点见到他。
高仙鹰默默地想着,不管那是什么地方,既然青筮能出来,燕漓肯定更加能够出来。可能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了。想到这里,他的唇角微微一弯,有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时已近午时,李恪、太平公主与狄仁杰、杜构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宣布退朝。
在大唐,不但武将骁勇,便是文官也往往战力强悍。上朝半日,大家并不觉得疲倦,但政务需要处理,不能再耽搁时间,于是纷纷走出宣政殿。
通过安乐公主,花了大笔钱财买官的人许多都是商人甚至屠夫之流,根本不懂理政,只会溜须拍马,这时便相约着去安乐公主府,共同商议如何在朝野散布流言,将安乐公主捧上皇太女的宝座。
太平公主对安乐公主一系人马都很鄙视,对高仙芝含笑点了点头,便带着自己的人,昂首挺胸地离开了。长长的五彩裙裾拖在地上,众人面前迤逦而过,在暗沉的天光中特别亮丽。
安乐公主也高昂着头,带着随行的美男子们一起离开了。她的裙裾也依然拖曳在地,滑过湿漉漉的阶梯和殿前平整的石板,很快就沾上了一些污渍。
高仙鹰冷眼看着,半晌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衣裳,大概只会穿上这么半天,回去就得弃了吧。”
已故名相杜如晦的大儿子杜构正好走到他旁边,闻言便嘲讽地一笑,“她们的华服多得穿不完,哪里会在乎一件衣裙?”
高仙鹰对他礼貌地微微点头,叹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是啊。”杜构的神情微变,显然对他的印象很好。他转头看向宫门处那两支长长的队伍,轻声慨叹,“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在本源历史上,杜构便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可惜被弟弟杜荷的谋反案牵连,被流放岭南,死于边野。在这个时空中,显然他弟弟并没有谋反,他顺理成章地袭封莱国公,在唐太宗李世民的喜爱和唐高宗李治的栽培下,成为去世父亲的接班人。
杜骁前世虽然声名不显,其实出身于京兆杜氏的正支嫡脉,而杜构也是京兆杜氏的嫡支。京兆杜氏的始祖可上溯到尧帝的丹朱太子,经历各种艰险,传承数千年,在汉唐时期成为极其有名的望族。当时曾流传着“京兆韦杜,去天尺五”,也就是说京兆韦氏与京兆杜氏都是离天子最近的士族。到了现代化的后世,年轻人大都已经不知道家族的概念,不明白家族的力量,但是有着悠久传承的世家大族仍然会认真教育子孙后代,让他们对家族有归属感与责任心。杜骁也是如此,对于京兆杜氏的族人都感觉很亲切,如今看到杜构,即使时空相异,对他来说也是一样。
本源历史上的杜构悲凉冤屈了大半生,壮志未酬,英年早逝。在这个时空中,他依然健在,并且过得很不错,已经进入大唐的权力中心,现任工部尚书。这样的变化很好。高仙鹰对他释放出极大的善意,微笑着说:“杜相,大唐有您,是大唐之幸,百姓之幸,官员之幸。我与父亲在外征战,也放心。”不会他们在前方浴血奋战,背后突然插来一刀。
杜构对他的未尽之意非常明白,温文尔雅地笑道:“高将军放心,有我在一日,所有为大唐战斗的人都会得到保护。你们父子初到长安,若是有人故意为难,尽可来找我和狄相。”
“好。”高仙鹰重重点头,诚恳地说:“多谢杜相。”
“高将军不必客气。”杜构温和地看着他,“明日休沐,我邀了几位知交好友饮酒赏雪。高将军若是有暇,可来寒舍一叙。”
高仙鹰想了想,有些腼腆,“我是个粗人,不擅诗书舞乐,恐坏了诸公的雅兴。”
杜构忍俊不禁,轻笑摇头,“随兴所至,高将军若不擅诗书舞乐,亦可舞剑,或高歌一曲。西域壮阔,其盛行之歌舞都与长安迥异,我很好奇,诸公定也会欣赏。”
“那好。”高仙鹰便不再推辞,拱手一礼,“明日我定当去贵府拜访。”
“恭候大驾。”杜构抱拳还礼,笑着离去。
他虽已年过半百,却只是两鬓微霜,胡须微白,依然挺拔如玉树,气质也是超群脱俗。高仙鹰目送他的背影,心里踏实很多。有他援手,谅那青筮不敢轻举妄动。
此时韦后已倦极而睡,青筮并没有假借她的懿旨招高仙鹰,于是高氏父子平安出宫。守在宫门外的随从上前,将狐裘给高仙鹰披上。父子二人骑上马,缓步驰出皇城。
高仙芝松了口气,转头爽朗地道:“大郎,你还没有来过长安,我带你去吃点好的。”
“是,阿耶。”高仙鹰也轻松地笑了,“今天我就跟着阿耶走了。”
父子俩说说笑笑,顺着长安的街道策马慢慢走着。离皇城越远,就越热闹。大街上开始车来人往,骑马骑驴乘车的也是到处都有。
一路上,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对他们扔绢帕水果荷包鲜花水果之类的东西,让他们躲闪得颇为狼狈,旁观者笑声朗朗,大家都很快活。
父子二人赶紧走小巷,回到客栈换下官服,带上全部亲兵,让他们帮忙接取或遮挡那些或美丽或香艳的投掷物,这才重新上街。
已经是中午,高仙芝带着儿子先去了东市一家江南风味的酒楼。
近年来,长安城最流行的是西域胡商带来的东西,胡女、胡旋舞、胡人弯刀、胡人食物、胡人酒水等等,全都是时尚。但对于长年生活在西域的人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反而对那些在西域不容易见到的物事非常感兴趣。
走进白墙灰瓦、雕梁画栋的“忆江南”酒楼,高仙鹰打量着里面精致的装饰。无论是高几上的花瓶还是墙上挂的字画,他都看得兴致勃勃。
高仙芝对迎上来的伙计说:“我们去雅座或雅间,只要有空位就行。”
“好嘞,客官楼上请。”伙计殷勤地将他们领上三楼,开了一个雅间,带他们进去坐下。
此时正是用餐高峰,楼上楼下的食客都坐得满满的,他们一大帮人根本安不下,只能到比较大的雅间里,方能坐得下。
“我要红烧狮子头,给大郎点一个西湖醋鱼,其他的你看着安排。”高仙芝给身旁侍立的亲兵队长说了一声,便转向坐在身边的高仙鹰,“待会儿吃完饭,我们就去平康坊。”
“去那儿?做什么?”高仙鹰诧异地看着他,“阿耶,你上次来长安是七、八年前吧?难道在平康坊有什么老相好?”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