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贤王隆尼亚留下来负责治理西域的突厥地方官员,曾经向格玛仔细介绍过库风军团的情况,也反复强调过,当初大汗确实因为阿思佳公主的事情,答应过对方享有特殊礼遇。
因为碍于突厥君主的权威,格玛可汗对于库风方面的反应也感觉无可奈何,只能愤愤不平的咒骂几句。
然而过了不久,远在前线的阿史那默辛忽然发来诏谕,命令雅库特军团留心库风的秘密动向,必要时应该率先采取行动,防止其图谋不轨。
有了这道金牌,格玛可汗立刻喜出望外:他娘的,可算有出气的机会啦。
经过缜密的探查,格玛发现库风军还真的是心怀叵测。他们夜以继日的加强库风城和铁石山的防御工事,不停的招兵买马、囤积粮草,显然是在为大规模战争做着充分准备。
他将这一情况飞报东征前线,最终等来了阿史那默辛大汗的明确指令:不要拖延,择机开战!
一声令下,千军齐动。早已磨刀霍霍的雅库特军团,立即奉命投入战斗。
要说格玛可汗,不愧是突厥第二大部族的首领,平时骄横跋扈不假,可是打起仗来绝不含糊。
他鉴于铁石山地势险要,又有库风军主力聚集防守的特点,做出不宜直接挥军强攻的判断,而是想出了一个“围城打援”的计策。
按照格玛的设想,先由雅库特军团的一部,佯装成突厥主力大军,进攻兵力相对空虚的库风。
等到库风城在情急之下向铁石山求援,而铁石山的唐军离开城堡,妄图从背后偷袭突厥攻城部队,以解库风危机之时,他埋伏在附近的真正大军,便利用骑兵的高机动性,远距离奔袭走在半路上的铁石山援兵。
倘若铁石山袖手旁观,不予援助,那么他就顺势挥军强攻库风,彻底斩断铁石山外在的联络支点。
这个计划比较完善,也很符合突厥一贯的作战风格,无论从战略部署上看,还是从战术可行性上看,都是非常靠谱的。
唯一不靠谱的是,这份计划刚刚制定好没多久,便摆在了唐军统帅部的书案上。
无孔不入的库风情报司,在雅库特军团的将领们,自己还没有完全得知可汗作战计划的时候,就拿到了全套的方案。
当突厥将军们开始研究各自的任务和指令时,库风军团的对策已经出炉了。
在谢坦之的参谋协助下,胡飞针对格玛可汗的计划,制定了一个相应的对策:他命令铁石山的大军,提前秘密转移至库风城附近的几处藏军地点,悄悄潜伏下来。
等到负责佯攻的雅库特军抵达此处,刚刚安营扎寨的当晚,枕戈待旦的库风大军便立刻从四面八方杀了出来,对突厥大营展开全面猛攻。
毫无防范的突厥人,面对占据绝对兵力优势的敌军,完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之前他们得到的情报是,库风城内的守军数量不过两万,而且战斗力远比不了英勇的突厥战士。
所以,无论如何,对方是不敢出来挑衅的。
可是谁也没能料到,这边屁股还没有坐热呢,那边就围上来了,而且兵力众多、战力强悍,根本就不是什么软弱可欺的乌合之众。
拼死抵挡两个时辰后,突厥部队彻底放弃了死守大营的愚蠢想法,丢下两千具尸体,仓皇撤退。
负责佯攻的突厥军被迫撤退,可是负责拦截的突厥军却刚刚进入阵地,他们完全不晓得库风城那边发生的一切,还在伸着脖子等待铁石山的动静。
没过多久,动静终于来了。
但是这个动静,并不是从他们警戒的那个方向来的,而是自身后出现。
一万多名披着白袍的铁甲骑士,从五六里之外的地方发起冲锋,朝着雅库特军团的后方猛扑过来。
突厥人居然在旷野平原上,被自己惯用的战法打了一个突袭?
如狼似虎的白袍军爆发出可怖战力,瞬间将一脸茫然的雅库特军团冲的七零八落,紧接着当场展开真刀真枪的硬拼。
同样是两个时辰的抵抗,没有营寨作为依托的突厥人这回败得更惨,在丢下五千具尸体之后,狼狈逃窜。
直到败军跑回去将战况禀报完毕,格玛可汗仍然有些难以置信,交战双方的状态、打法和战果,怎么看都好像是把身份给调换了:突厥军像是汉人,而库风军更像是突厥。
这场大战发生在一个月前,而此时几乎传遍了半个西域。
李世卿他们才过玉门关没多久,便听到了关于此次战斗的各种版本。尤其是在那些饱受欺凌,饥寒交迫的城镇,人们讲的更是玄乎其玄,什么千里奔袭呀、什么以一挡百呀,什么斩敌首十万呀,什么生擒格玛可汗呀,几乎是把鬼面白袍军奉若神明。
更有甚者,还顺带将库风军的总指挥官——伟大的李世卿将军夸赞颂扬一番:他身高九尺,虎背熊腰,面如冠玉、目似朗星,活脱脱战神临凡。此役,李将军亲自上阵,手持一柄五凤朝阳刀,长两丈三尺,重一百八十斤,切金断玉、削铁如泥。只见将军宝刀在手,一马当先突入敌阵,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直杀得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李世卿在一旁不禁咕噜道:“你亲眼瞧见啦?”
“废话!”讲述者生气的瞪他一眼:“当然是亲眼所见!我二姨的舅妈的三叔的表弟的亲侄子的小外甥,就在库风军中效力,他亲眼所见,能有假吗?”
“牛逼!”李世卿树树大拇指,心悦诚服地说:“真牛逼!”
从听来的各路小道消息中,李世卿和周兴等人去芜存真,逐渐分析得出一个相对客观的判断:此仗确实是打胜了,而且是大胜。
斩首十万纯粹扯淡,不过歼敌近万是绝对可能的。如此一来,可以算是真正打疼了雅库特军团,也为之后的西域形势奠定出一个非常好的基础。
李世卿满意道:“不赖,胡子他们不赖!打出一个开门红!”
周兴表示同意的说:“是啊,大人。之前咱们还一直在担心,怕库风的兄弟们会吃突厥人的暗亏。现在看来,吃哑巴亏的恰恰是突厥人。幸亏当年没有把胡将军给抓了,不然今天可就麻烦啦,哈哈哈哈。”
李世卿也跟着哈哈一笑:“谁说不是呢。他那会儿被你们追的如丧家之犬,反抗吧,没那个胆量;逃跑吧,又特别不甘心,别提有多纠结了。”
“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周兴点点头:“到底是英雄好汉,还是狗熊叛贼,有时候真的要靠时间去考验呀。”
李世卿拍怕他的肩膀:“得啦,你也别感慨了。那个时候,徐长史和你们,也都是职责在身、秉公办事,没什么好歉疚的。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害我师傅的真凶是谁,胡子他们先锋营的罪名也可以洗清了。说起来,如果坦利那个家伙说话算话,他许诺给我的那两封信差不多也该送到啦。”
周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抓紧赶路吧,早点到库风城。”
“不忙不忙,”李世卿摆摆手,笑道:“反正危机暂时缓解,咱们也就不用火急火燎的往回赶。我想先往鄯善走一趟,探听些有用的东西。”
周兴知道,格玛可汗的西域总督府,就设在鄯善境内,李世卿的提议,分明是想先去摸摸对手的底。
他们北衙明鉴司本就是搞情报出身,各个都艺高人胆大。遇有这类事情,往往都是求之不得,哪有拒绝推卸的道理?
周兴欣然答道:“但凭大人您做主,哈哈哈。”
鄯善王廷毁于西域叛乱的战火之中。
它先是遭灰鹰的楼兰军血洗,紧接着又被突厥人摧残,包括王宫在内的城中建筑,大部分都已经破败不堪。
所以,格玛可汗的总督官邸,并没有选在王廷,而是位于王廷八十里外乌兰城。
乌兰城原本是一座军堡,兼具屯兵和储粮的作用,是鄯善王国的战略要地,故而建设的比较完善,各项城镇功能也特别齐备。
当初,这个地方被左贤王隆尼亚指定为西域十二军镇之一,也正是因为看重其位置和规模的优势。
格玛可汗上任之后,为了刻意保持与各个邦国的距离,不愿意入驻他们的王廷,于是就在军镇中挑选自己在西域的行辕。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乌兰城,雅库特大军和西域的管治体系,统统搬到了这里。
此时的乌兰城,和之前相比有了很大的变化。
经过数月的改造修缮,一个原本整肃爽利的军事堡垒,现在变得颇有些不伦不类。
乌兰城中的街道被最大化的拓宽,为此很多临街房舍都被推倒,目的就是要方便大批马队来往驰骋。
而原来的城守府则扩大两倍有余,围墙向四周延展近百步。
然而,在新增加出来的区域里,突厥人并没有大兴土木、建屋盖房,而是平出一个光秃秃的巨型广场。
就在宽阔广场的正中央,一座硕大无比的帐篷高高耸立,四周则是星罗棋布着很多小帐篷,密密匝匝的将大帐拱卫起来。
此处,便是西域总督官邸——雅库特王帐所在。
除了总督府修造的极具民族风特色之外,城内各处的安排也同样很有意味。
按照格玛可汗的要求,西域的各个邦国,无论大小,都必须派遣重要的王室成员,作为使者驻扎乌兰。
一时间,近百个大大小小、有名没名、乱七八糟的邦国使团,纷纷挤进这座小镇。光是为了安置他们,就令乌兰城内变得一房难求。
大一点的邦国,比如楼兰、疏勒和车师,自然是住进宽敞的院落。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国,到处都找不到适合自己的房子,最后只能花几百金币的大价钱,租一两间茅草屋,充当使馆。
这还不算,为了营造出繁荣兴旺的景象,格玛还强令西域各地的商人迁到乌兰,在此设立店铺集市,张罗生意。
本来已有些拥挤不堪的城镇中,又一下子搬进来上千号商家,到处都是被迫来此做买卖的人私搭乱建的简易房舍,搞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更要命的是,那些乌央乌央的邦国使者和西域商人,仅仅是乌兰城的附属居民,真正需要住在这里的,是八万雅库特大军以及十五万西域整编军。
整整二十三万兵马,只要是能塞进城里的,就硬塞进城里。实在塞不下的,便围着城池搭帐篷。
李世卿他们一到此地,立时就被眼前奇景给惊呆了。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放眼望去,城外密密麻麻全是五颜六色的花帐篷。在那片花海中间,围着一个张牙舞爪、四处冒烟的小矮城,他忍不住笑骂道:“这尼玛要是放把火,不就活脱脱一个大土灶吗?”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