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迈一听,却是毫无印象,过往见过许多大湖大泽,却未曾听过这一名字,而且这青草二字如此随意,颇有些乡土之气,想来,亦不是甚有名之处。
“小公子,你们二位自何处来,怎地会流落到这青草湖中?”老人见苏迈颇有疑惑,忙又问道。
“我们……”苏迈说了两字,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答,这老人不过一俗世渔民,修仙界之事,他自然不清楚,而且苏迈亦不想透露二人修士的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故而顿了顿,便又道:“我们自神州乾元城而来,在星罗海中遭遇风暴落水,不知怎地,便到了这!”
“神州,乾元城,星罗海……!”老者一听,却是一脸茫然。
看情形,似乎对苏迈所言之事,一无所知。
“老丈,莫非此地不在神州境内?”苏迈见状,惊道。
“这个,小老儿便不清楚了!”老人目光有些迷茫,沉思了片刻,复道:“这墟里村啊,在青草湖畔只怕有几千年了吧,从不和外界往来,你说的神州什么,却是未曾听过。”
“未曾听过……?”苏迈默然念了句,看来这墟里小村,确有几分神秘,能与星罗海相通之地,只怕非寻常所在,而且听这老人口音,和神州通用之语颇为相似,想来,此地应是流落世外已久。
“老丈,这青草湖畔,可有别的去处?”苏迈想了想,复又道。
若有别处可去,便有离去的可能,这渔民毕竟所知有限,若有城镇之类所在,便知到底身在何处。
不料,老人闻言,却摆了摆手。
“这青草湖啊,茫茫无边,在湖中行船个把时辰,便是一片大雾,什么也看不清,村里一直有传闻,那雾中有凶兽,会吃人,所以我们都不会到那地方去,至于这附近嘛,便只有我们这一村子。”
“莫非,这村子是在岛上么?”苏迈奇道,若和陆地相连,不通过这青草湖,亦可和外界相通,只有孤岛,才会如此封闭。
“算是的啊!”老人略点了点头。
苏迈听完,细思了片刻。
对这老人所言的湖中大雾,他倒也不甚担心,便是真有凶兽吃人,凭他和陆云奚二人,亦足以应付,而且,以他推测,这村民之言,多以讹似讹,这湖中大雾茫茫,不谙修为之人,很容易迷失,故而过往应有村人命丧其中,渔民不明真相,便以为有凶兽吃人,想来,亦很是寻常。
“敢问老丈,如何称呼?”片刻,想到自己一时急着了解此中之事,却忘了问这老人名讳,倒是颇为失礼,忙又躬身问道。
“小老儿原本姓鲁,名直,如今这年龄大了,村里人都呼我老鲁头!”老人笑了笑,久经风霜的脸上,如刀刻一般,不过在苏迈看来,却颇为亲切。
他自幼流落红尘,虽偶然间进入仙门之中,但骨子里,却依然贪恋红尘,对俗世之人,反而更加亲近。
“小子苏迈,见过鲁爷爷!”苏迈拱拱手,施了一礼。
“小公子不必客气,我们这啊,难得有外人来,你若不嫌弃,便当自家一样!”老鲁头见状,忙托起苏迈,随口说道。
“对了,鲁爷爷,我那朋友为何至今未醒?”苏迈想起陆云奚来,忙转身朝那厢房望了望,复又问道。
“我当初见到你们时,便是这个模样,有条紫色的带子,将你们捆在一处,当时啊,你手里还抱着个骨架子,可把小老儿吓了一跳!”老人回忆片刻,复又道:“你二人都已经昏迷,怎么也叫不醒,没办法,只好将你们带回来,那时候你身上的衣服全是血迹,都烂了,我便将我孙子衣裳给你换了换,那个女娃子,便是挺干净,只是不知怎地,却一直不醒!”
苏迈闻言,略一思索,暗想这情形,只怕和陆云奚在那湖中灵力消耗过度有关。
她本神魂受损,按说得择地静修才行,但落入那水月镜天之后,多次强运修为,甚至于在那灵眼之侧,被秦太虚伤得不轻,后又带着他逃命,被洪流冲击之下,只怕体内已是灵力耗尽,却不知,醒来之后,会是甚样。
…………
就这样,苏迈在这老鲁头的院子里住了下来,边等着陆云奚醒来,边打听着离岛之策。
三日后,老鲁头那出湖远猎的孙子便回来了。
这孩子长得五大三粗,面色黝黑,双眼却是黑白分明,看去很是精神,看模样,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但那个头,却似乎比苏迈还高出少许。
许是从小在村里长大,所见之人极为有限,见家里突然来了个外人,而且还和自己年岁相仿,性情憨直的小渔民自然很是开心,没多久便和苏迈熟络起来。
据他自己所言,他名为三获,乃是他爷爷所取,说是出生当日,老鲁头出湖打渔,运气不太,只捕得三条,便随口给他取名为三获。
不过他嫌这名字不吉利,说是顶着这名号,每次出湖都打不到多少,便自己悄悄地找了村里一先生,改了个名字,叫鲁圭,不过,许是这名太过文气,村民们还是习惯叫他三获。
“苏大哥,你说的这神州是什么模样,你快给我说说!”
二人坐在墙角的一石桌旁,鲁三获听得苏迈说来自神州界上的乾元城,一脸的向往,眼里神采飞扬,看得出,对外面的世界,满是好奇。
对于这个自幼便生活在墟里的少年,苏迈一时不知该怎么给他介绍,想了半天,便给他讲了讲乾元城的趣事,那雄浑及天的城池,星罗棋布的三十六司,世家大族占据的仙山胜迹,甚至还有那可以充当坐骑的灵兽,不过,对于修仙界之事,却未提及。
鲁三获听得如痴如醉,忘乎所以,恍惚间,那少年的心,已飞到了那仙都大城之中。
之后的数日,鲁三获日出离家,向晚便回,到那小院之中,便和苏迈厮混到一块,苏迈左右无事可做,便陪着他喝酒闲聊,打发时日。
本来,鲁三获很热情地邀苏迈和他一道出湖打鱼,顺便见识下这青草湖的美丽风光,不过因陆云奚一直未醒,苏迈不敢离开,便婉言谢绝。
这一日,老鲁头和三获因和村民早有约定,要出湖远捕,次日方可回来,故而小院之中,便只剩得苏迈一人。
此刻已然入冬,虽说这孤悬世外的墟里渔村并不像寻常俗世那般万物萧条,但湖风吹过,依然有几分肃杀之气。
苏迈照例去往陆云奚所在之处看望了一番,女子虽然犹自沉睡不醒,但面色较之苏迈初见之时,倒是红晕了不少,看起来,情况已有所好转,只是,何日能醒来,却是未知之数。
苏迈将那被褥轻轻盖上,随后关上门窗,便独自出了院门,临行前,在那正门的墙上,取下了一个葫芦。
这段时间以来,他偶尔也会随鲁三获到村里转转,村民们虽对苏迈来历颇有好奇,但三获一口笃定,介绍说是他的远房亲戚,淳朴的山民便也不再多问,虽然每个人心里都清楚,这诺大的青草湖中,便只有一个墟里村,多少年都未曾来过一外人,这老鲁家,又何来的亲戚。
故而,当苏迈一人,独自行于村中小道时,有村民遇见,亦只是点头示意或微笑问好,一路行去,倒也颇为自在。
很快,苏迈便到了上次所到的高台石亭之处。
自老鲁头口中得知,这石亭原也有名字,唤作悔仙亭,原本在亭子的一侧,竖着一块石碑,便书着悔仙亭三字,不过由于年深日久,风吹雨蚀,石碑亦不知何时倒了,之后,便埋没于乱草之中。
这村子与世隔绝,村民过着捕鱼织布,春耕夏种的生活,自得其乐,也懒得去管这石碑之事,这悔仙亭嘛,久而久之,也无甚人关注。
苏迈因先前来时,颇有几分奇怪的熟悉之感,有心多了解了些,此刻闲来无事,便提着一酒葫芦,独自登台。
悔仙亭畔,湖风习习,乱草蓬生,苏迈好奇之下,扒开那一丛犹自翠绿的杂草,仔细寻了寻,还真在那草茎之下,找到了一块石碑。
那不过是块寻常山石,说是石碑,只是因其看去颇为方正,其上隐约刻有文字。
苏迈小心翼翼的除去周边乱草以及那石碑之上厚厚的苔藓,运劲将其扶了起来,就着光,仔细地辩认了半晌。
那石碑之上,确写着悔仙亭三字,只是那书体却颇为古老,在神州界上,多已不用,故而极少见到,苏迈亦因过往在天随子教他识字时,偶有提及,才勉强识得。
“悔仙亭?”
苏迈望着那石碑,默念着这名字,一时颇有些迷惑。
这世上以仙为名者,比比皆是,如醉仙亭、万仙楼、留仙台等等,其意多是倾慕神仙风采,亦仿效之,但这“悔仙”二字,却是从未见过。
毕竟,这人间世上,皆是凡人,便是修到至境,只要未进入那黄龙仙境之中,受仙渺之气洗体,便脱不得凡胎,对于仙者,自只有仰慕之份,一旦有些许机会,谁都渴望升天成仙,故而这“悔”之一字,却无从谈起。
连黄龙仙境皆未进过之人,谈何有悔?
这墟里村中,皆是俗世中人,从未有修士来过,更遑论修仙,那这村中先贤立此“悔仙亭”又是何意?
难不成,这亭子不是村民所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