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死了,快看啊!”
众人闻言,皆回头张望,尚未发现何事,却又听得一阵凄啼之声,先前那伏在囚室栏杆之侧的年轻男子参廖突然哭喊了起来。
其声哀切,听去很是悲伤。
蔺归元闻声而望,却见那囚室中被称为的昆俞的修士,已然侧着脑袋一动不动,先前还略有些神彩的双眼,此刻已是一片灰暗,看上去,似乎油尽灯枯,生机断绝了。
“不好!”蔺归元暗叹一声,却是望向了身侧的梁尚秋等人。
金刚盟突然将石室打开,自非无意之举,这被囚之人,皆是久经折磨,精气消耗殆尽,多已奄奄一息,时日无多,便是修为高深者,亦是受创不浅。
若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目睹着这近百同道,一个个凄惨死去,这其中或有同门,或有父子师徒,抑或是同交至友,一门之隔,却只能眼睁睁望着他们痛苦挣扎最后寂然逝去,这种感觉,就算是修士,亦难以承受。
众人被困于洞中,生机渺茫,本就精神紧张,不甚重压,四大家族之人,好不容易安抚下来,片刻的平静之后,金刚盟又出此一招,这活活的生命,便在眼前枯萎消散,这对于洞内众人而言,是一种莫可名状的煎熬,仿佛那惨死的同道,便是明日的自己。
如此一来,那些普通的修士,尤其是有亲近之人被囚者,很快便崩不住了。
先前那问话的男子,眼见那昆俞惨死,目光却锁在另一侧的囚室之内。
男从姓辛名常,来自于东海之滨的白麓城中,那囚室里侧正关着他的独子辛越,年尚不及弱冠。
此次二人离家,辛白本想携其子至乾元城游历一番,以增长见识,顺便结交些名门子弟,日后行走江湖,也多些朋友,不料,刚到城中没多久,便听得这星罗海出世的消息,一时间,全城沸腾,修士们争先恐后,前往寻宝猎奇,诺大的乾元城,不到数日,便冷清了许多,那修为高深者,多已闻迅而去,便是留在城中之人,亦在设法渡海而去。
数千年不曾现世的浮屠岛,传闻中遍地是宝的所在,对于修士而言,自然充满极致的诱惑,他父子二人修为自东海而来,在这高手云集的仙都之内,修为自算不得什么,不过在那东海之滨人白麓城中,亦是颇有名气,此刻适逢其会,遇到这神秘的星罗海突然面世,自然亦想去见识一番,便是一无所得,亦是难得的机缘,特别对辛越而言,年轻人好奇心强,见那同龄之人,多往伏蚕山而去,亦是心急难耐,辛白虽颇有些担心,但经不住其子再三央求,便毅然登岛而来。
初时,二人尚结伴而行,但数日之后,辛越嫌乃父太过谨慎,管得太严,致使其登宝山亦难得其乐,遂便提出独自寻宝,并约定活动范围不过岛之南侧,那正道驻地数里之地。
辛白想着孩子大了,终要独立,眼见那营地周边,正道子弟分布甚多,想来亦不会有甚危险,便点头答应,谁料,辛越一去,便再也未见到踪迹。
之后,他便四处打算,满山寻找,皆一无所得,原以为被那转生潭所惑,沉入水中,在那潭边逡巡良久,亦毫无所获,本已心如死灰,不料之后听得传闻,多家有人失踪,便又燃起丁点希望。
此次随众人前来,对那地灵石及天音石鼓已无兴致,辛白所想,不过来碰碰运气,不料,却在这囚室洞开之际,被他发现了已处于半睡半醒之中的辛越。
儿子留得命在,他自然欣喜,只要还活着,便有希望。
辛白于白麓城中,亦是一家之主,自不像那参廖般呼天抢地,悲痛欲绝,他对眼前局势看得甚为清楚,四大家族乃乾元城中的既得利益者,无论嘴上讲何种理由,出自什么目的,亦不愿见金刚盟入驻城中,这经营多年的势力平衡一旦被打破,那沿续千年的传统很可能一朝被破,无论四大家族内部有何矛盾,但在此事上,皆是立场一致。
而对于大多数修士而言,四大家族也好,金刚盟也罢,他们只想要尽快逃离此地,保住性命才是眼下第一要务,故而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与金刚盟和谈,只不过,他们有心,却又无能为力,没有四大家族的首肯和城主的金印,谁说了都不算。
一时间,更多的目光集中于四大家族所在之地,更准备地说,是望向了蔺归元。
清岚和空寂等人,围在四大家主之后,亦是神情凝重。
稍有心思者,皆可看出金刚明之意图,让这人间惨剧,活活地在众人面前上演,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就在蔺归元面前消散,不久之后,众人的指责甚至愤怒,便会发泄在蔺归元身上,而慢慢就会忘记,此事的始作俑者,其实是金刚盟。
“好一招移花接木之术啊!”清岚深叹了一句,虽对沈清秋以人命为棋很是愤怒,但此时此刻,她亦无可奈何。
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看起来,似乎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蔺归元神情黯淡,内心里亦是天人交战。
他纵横仙都数十年,近二十年来更是声名鼎盛,不说在乾元城中风头无两,便是放眼整个神州,亦是可数之人,此次浮屠岛之行,亦是当仁不让的领袖,本来若无这洞中之变故,他早已开始暗中布局,一切皆在其掌控之中,却不料金刚盟突然来此一出,却将其数年盘算,毁于一旦。
时也命也!
蔺归元眼里忽闪过一丝落寞,这个万人宗仰,叱咤风云乾元城主,此刻面对着这两难之境,却不由得感觉有丝丝无奈。
“道兄,看来沈清秋这次若不得逞,只怕便会鱼死网破啊!”清岚面色沉重,往前行了一步,朝向蔺归元道。
“这沈清秋,明显就是在逼我们就范啊!”一旁的梁尚秋亦叹了一句,语气比之先前,多了一丝恨意。
“沈清秋此人行事狠绝,不达目的定然不会罢休,今日之势,我们若不商量个结果来,只怕接下来会有更多人死在这石室之内!”韩世繇亦接口说道。
“莫非,四大家族治下的乾元城,便要终于蔺某之手么?”蔺归元仰头一叹,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阿弥佗佛,城主切勿枉自菲薄!”空寂见状,亦步了过来,沉声说道。
“大师,蔺某有愧啊!”蔺归元面露苦色,叹息着道。
“今日之事,金刚盟蓄谋已久,城主不必自责,四大家族守护乾元城,除了这山水城池,一草一木,最重者当为这城中万千修士啊!”空寂顿了顿,接着又道:“城破亦可再造,人心一旦失去,便再难挽回,四大家族传承数千年,便是金刚盟入驻,又能掀起多大波来,这城中正道各宗门皆有驻地,修士百十万,在城主眼皮底下,沈清秋想要闹事,应也不易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便是金刚盟入城,这仙都亦是四大家族掌控,蔺兄,救人性命,胜过万千啊!”穆星河未在这囚室之内发现寒山子,便想着可能被沈清秋禁于他处,以寒山子的修为,若非金刚盟蓄意为之,寻常之人想要伤他并非易事,更无须说是将其囚禁,故而此刻,他亦很想蔺归元能够有所松动,事情不闹得太僵,那寒山子或许还有生还之望。
这神州三大宗门之人发话,对于蔺归元而言,便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他亦身为正道领袖之一,若便这般坐视囚室之中上百修士含冤而逝,那别说对这天下群雄难以交代,便是日后在乾元城中,又何以立威,何以成信?
“诸位,兹事体大,非蔺某一人可决断,待我等细作商议,如何?”蔺归元朝眼前三位点了点头,复又说道。
三人自然明白,他身为城主,虽责任最重,但此事事关乾元城千年大计,亦与四大家族休戚相关,却不是随口便能答应的。
“道兄,请便!”穆星河拱手应了一句,眼里却有期盼之意。
蔺归元转过身,朝其余三大家主望了望,随后便当先朝那石台之上迈去。
梁尚秋等人紧随其后,却是韩世繇居于后首,待四人皆步入其上之后,只见他随手往地面一划,一道浅淡的光幕顿时升起,将那平台和石阶隔了开来。
韩家的画地为牢之术,用在此时,便是很是合适。
辛白见四大家主联袂而去,自然心中甚喜,看来这和议之事尚有转寰之机,毕竟,四大家族再不乐意,亦不可能犯下众怒,眼下,若这三大宗门之人再施加点压力,此事便成了一半。
念及此,却见他转身,朝着空寂行去。
出家之人,身怀慈悲,救世度人,不正当其时么?
“东海白麓城辛白见过空寂大师!”辛白微躬身子,拱手一礼,朝老和尚说道。
“辛道友,不必如此!”空寂见他先前站于那栏杆之侧,神情极为悲痛,后又问询司空玄解救之策,料想那囚室之内,定有其相熟之人,故而闻言,忙以手相托,含笑示意。
“无定寺以救世为怀,大师在乾元城中更是佛名远播,在下虽僻居东海,亦知大师盛名,如今犬子命在旦夕,还望大师出手相助!”辛白倒也不客气,见状忙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