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仙台上怨魂多
生死如今归一念
成王败寇莫蹉跎
短短的四句诗,却道出的在场很多修士心中所想。
百年修行,所为何事,不过问道长生,强人一等罢了,说到底入山修行,出山济世,首先得保住性命才是,那乾元城里的登仙台上,祭奠着无数因护城而亡的英魂,可这里面,又有多少是自愿殒身,舍生取义的,为了仙都的荣耀,或者是为了维持四大家族一统乾元城的格局,很多人都是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到最后灰飞烟灭,又有几人记得。
历史,从来只记录功成名就之士,至于那些倒在路上的累累白骨,是不会有人在意的,毕竟,有争斗便会有牺牲。
一将功成万骨枯,谁也想当功成者,而不愿去做那枯骨。
此刻被困于这石洞之中,其实沈清秋的信中说得很明白,这不过是金刚盟和正道几大宗门之间的争夺,都是这神州界上顶尖势力之间的角力,说起来和普通修士并无甚关系,金刚盟虽行事乖张,手段狠辣,但说起来,这正道之内,亦不乏心怀诡诈之人,这些年来,少了金刚盟为非作歹,那私底下勾心斗争,杀人夺命之事,也不少见。
故而,便是金刚盟进驻乾元城,所瓜分的亦不过是四大家族及那些大宗门的利益,对于寻常修士而言,并无甚影响,甚至于在乱象之下,还有机会分得一杯羹,如此想来,倒是有利无害。
随着那石台之上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众人心念着几句诗,一时心潮涌动,生死归于一念之间,若有选择,谁会想去当那登仙台上的怨魂呢,若今日四大家族决定杀身成仁,那这无数陪葬的修士,只怕到时连名字都不会留下,如此结局,自非众人所愿。
“蔺城主,金刚盟的意思已然很明显了,不知四大家族将做何回复?”
原来一身贵气的黎阳道长,此刻亦是面色灰暗,华美的道袍亦有几处褶皱,探首挤在那石台之前,向前方的蔺归元问道。
若在平日里,黎阳自然得上前拱手施礼,请城主示下,不过此刻,却似乎已忘了这些俗套,言语之中,甚至有几分质问之意。
蔺归元闻言,默然未语。
他的打算,早在前日便已告之众人,此刻静观其变才是上策,沈清秋突然留字,不过攻心之策,也正说明,这岛上的消息,只怕已然传了出去,过不了两日,援军便会到来。
这黎阳老道突然追问,他一时自然不好正面回复,此刻人心浮动,他怎么做都不可能得到认可。
“黎阳老鬼,你看不出这是金刚盟的计策么?”梁三爷断喝一声,随后又转向众人,接口道:“什么成王败寇,生死一念的,都是狗屁,正便是正,邪便是邪,这金刚盟藏污纳垢,数千年来均为世所不容,莫非,被关了两天,连骨头都软了么,老子要有机会,上那登仙名册,便是死在这洞里,也无所憾!”
“你梁三爷若死了,那登仙名册上,自然会有你一笔,后人提起来,亦会有几句溢美之词,不过若是我等,只怕连骨头成了灰,都不会有人留意!”有人接口回了一句,梁三爷转头一看,却是那先前当先入洞,之后却又不知所踪的司空玄。
“你一介盗贼,偷鸡摸狗之事,自然有你的份,这登仙台是何种所在,若留你之气,岂不污了这仙都这堂堂正气!”梁三爷哂笑一声,沉声说道。
“好一个堂堂正气啊,难不成,就靠着你们四大家族,能保得这乾元城千年繁荣?我等虽不入你三爷法眼,但乾元城之今日,亦是在场众位齐心协力所致,难不成有功就归你们,有难得一起当,这又是何道理?”
“真是笑话,这些年来,若无四大家族维系着这乾元城之繁盛,尔等又何来的太平日子,一个个仙途通达,权倾一方,今日之局面,乃是正道与金刚盟千年宿怨之结果,若有自甘堕落,愿与金刚盟与伍者,不妨站出来,是死是活,我等绝不勉强。”
“好死不如赖活,老子独来独往,你们要与金刚盟斗,那是你四大家族之事,别拉我们垫背!”司空玄冷笑一声,扬声回道。
此人一向行踪诡异,隐世多年,突然出现在这岛上,此刻却又以一已之言,独对四大家族,在场之人,莫不有几分疑惑。
不过,他之所言,亦是场中不少修士的心声,要争要斗,你们自己去处理,这洞中,除了四大家族和那些大宗门,更多的是中小型势力,甚至于像司空玄这般无门无派之辈,这些人可正可邪,若在无事之时,自然以正道自居,但若在生死关头,弃之而去,亦不算意外。
毕竟,金刚盟作恶,江湖多有传闻,只是百年过去,如今的金刚盟早不复当年之勇,那些旧事亦随之风流云散,只要不牵涉自身利益,又有谁在意呢?
“诸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等此番登岛,只为求宝而来,却不想送了性命,蔺城主即无计算,只怕我等亦得设想自救才是!”司空玄环视一周,朝那石台之下拱拱叫道。
“司空道友有何良策?”苗宗主亦挤上前来,问向司空玄道。
“明哲保身,两不相帮!”司空玄挑衅似地望了梁三爷一眼,缓缓回道。
“如何保身?”苗宗主神情一动,复又追问道。
“金刚盟既能靠这石头留讯,我等在这洞中的一举一动,只怕早在他们监视之中,若想活命,便得表明态度,我等无名小卒,乾元城中由谁做主,本无说话的份,不过如今生死当头,依我看,那娄思归说得没错,乾元城乃是全天下修士之都,这金刚盟之求,理应由天下人来定,不能因四大家族一已之私,而枉送这数百人的性命。”
司空玄似乎早有准备,抑或是在这生死关头已然豁了出去,闻言便不紧不慢地说了出来。
“就凭你!”
一直在一侧冷眼旁观的韩世繇闻言,突然冷哼了一声,吐出三个字,满脸鄙夷之色。
“怎么,莫非韩家主有何高见不成?”司空玄见状,针锋相对地接道。
“高见没有,不过谁若想要投敌,韩某倒第一个不答应!”韩世繇目光扫向众人,声色俱厉地说道。
“啧啧,听这口气,韩家主是想要杀人灭口啊!”司空玄往前行了两步,以手扶在那石鼓之上,随后转向众人,复又义正词严地说道:
“诸位,神州正道以义当先,在下虽不入流,但也知盗亦有道,若一言不合,便要大开杀戒,那请问,这天下公理何在,正义何存,正道之人又与金刚盟何异?”
“司空玄,你一跳梁小丑,在此胡言妄语,祸乱军心,难不成你与那娄思归是一丘之貉,亦是金刚盟派来的细作?”梁三爷气得胡子直瞪,闻言便欲动手,不过却被梁尚秋以眼色阻止,稍作平息之后,便指着司空玄沉声叫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我今日之言,不过为众发声,求一线生机罢了,你们四大家族人多势众,要想动手,我自然无话可说,脑袋在脖子上,三爷自取便是!”司空玄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冷意,随后看似无奈又决绝地回道。
“司空道友,言之有理!”蔺归元在一旁默然良久,此刻见司空玄行为有异,便站了出来,点头说道。
不过他的所言,却不像梁三爷那般指责呵斥,听起来,反倒像是认同了司空玄的观点。
此话一出,众皆惊讶不已。
以乾元城主的身份,自然是极力维护四大家族和乾元城之利益,力主对抗金刚盟才是,且昨天蔺归元之言,亦说得很是明白,颇有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意,为何一夜之间,却突然态度急变?
“蔺兄,你……?”梁三爷闻言,亦是疑惑不解,急忙问道。
蔺归元摇摇手,随后面向众人,沉声说道:
“这乾元城,自是天下正道之仙都,自建城以来,四大家族便负守护之责,千年以降,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或忘,亦从未有据为已有之念,今日我等困于此地,虽说是一时不察,但正邪之间,纠缠千万年,种种宿怨,实难一言以蔽之,故而今日之局,亦是迟早之事。
金刚盟欲入乾元城,这背后之意图,不用细说,诸位自会明白,引狼入室,损失的可不止四大家族,一旦开了这口,便等于承认金刚盟之地位,百年前先贤浴血牺牲的结果,便将毁于我等之手,界时神州正道,尽受其害,这金刚盟皆是虎狼之辈,为达目的,不惜手段,到时血雨腥风在所难免,各位若想安心修炼,只怕亦不可能了,何去何从,还请慎重考虑。”
顿了顿,蔺归元缓缓环视众人,复又接道:“沈清秋留此一诗,其意便是想分化我等,此刻只过了不到一日,他便如此着急,说明清岚道友的高足陆小师侄已然安全逃脱,眼下只怕城中已收到传讯,不日便会有援军到来,若我等铁板一块,金刚盟自不敢枉动,但若自乱阵脚,便正中敌人下怀,不攻自破,则离死不远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