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澈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神时,却是被街上吃食味道唤醒。
他四下看了看,看到了不远处的小酒馆,酒旗在晚风中轻轻飘着,白底黑字,偌大酒字异常醒目。
他眼帘低了低,朝那边走去。
“我说他一定会来的。”
“可这天也不早了”
“呦,赶人?”
“这倒不是,只是,您不饿吗?”
“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有些饿了,那就快去,上酒上酒!”
苏澈刚到小酒馆门口,便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内传来。
他微微一愣,既是惊讶,也在想对方是谁。
“哎,先不忙,我看你得准备两人份的美酒好菜了。”
店里,那青年本是闲散的目光忽地一凝,转而涌上几分笑意,他一把拽住要走开的店小二,嬉皮笑脸道。
那小二先是一怔,接着双眼一亮,“少侠的朋友来了?”
青年哈哈一笑,“来了来了,你的银子来了。”
他这话出口,那小二倒是没去后厨叫菜或是上酒,而是直接看向门口。
便连其他喝酒的客人,有知道此间内情的,也是带着好奇看过去,想要看看这青年的朋友是谁。
窗开着,晚风习习,已经有些凉了。
门帘被风吹动,古朴的剑柄掀开一角,一道身影背着风走了进来。
他穿着街面上常见的灰色衣袍,看着并不华贵,而身上也没有其他装饰,只腰间挂了块玉,在身后,还背着用布包裹的长条物件,有些宽,好似也是两把剑,却没什么重量。
他手上抓着一把剑,如他这个人一般有些朴素,可并不让人觉得平平无奇,如他的眼睛一般,平静中有着如礁石般坚定的力量。
这是一种沉稳,一种与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经历过的沧桑。
这是个年纪还不足二十的年轻男子。
苏澈抬眼,感受到了来自前方左右几桌人的注视,他目光平静,所看的,只是那左前方临窗一桌上的人。
那人朝自己挥手,胡茬脏乱的脸上带着笑意。
苏澈心里有些意外,不过却也是忍不住笑了笑。
有种在孤独的林中遇见相熟的朋友,夜行的路上碰到可以同行之人的感觉。
他走了过去。
然后自然而然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苏澈的声音有些意外的低沉,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并非是缺水后的干渴感,而更像落寞时的深沉。
或许,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遇到了眼前的人,所以他才会下意识有些放松,不再像是在桃花剑阁下山时的紧绷。
“因为这里有好酒。”眼前青年冲一旁小二挑了挑眉。
小二登时回神,同样会意,连忙拉开一条凳子,用手巾擦了擦,然后道:“客官您先坐,小的这就就去准备热菜。”
说着,他带着笑,先从桌上拿了茶壶,倒了杯水,这才走了。
苏澈在凳上坐了。
“还真是意外啊。”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说道。
眼前饮酒的落拓青年,正是一个多月以前便分别,然后本该是回到墨家机关城的盗帅。
“这有什么意外的。”盗帅撇撇嘴,把苏澈手里的茶杯夺下,将茶水倒在茶盘里,转而倒了杯酒。
“干。”他将杯子递过去。
苏澈接过,没马上喝,“我一天没吃东西,就喝这个?”
盗帅闻言,道:“你能活着下山,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听说了?”苏澈问道。
盗帅默然点头。
此事不过大半日,便已然传遍梁州武林,他一直在这梁州城里,自是听个真切。
“他,埋在哪了?”他问道。
苏澈知道他问的是谁,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登时微醺,“桃花剑阁后山。”
“人生无常。”盗帅此前本有一肚子安慰的话,只等见到眼前人之后开导开导他,可现在,却是一下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或者说,是不好再说了。
“是人生无常,也是我的错。”苏澈道:“如果不是我相信了乔芷薇,随其上山,洛青也不会死。”
“只怪那婆娘心肠歹毒,骗术高明,竟是连我都瞒过了。”盗帅摇头,“想我自幼便出入江湖,跟人打交道,却还是没看破她的心思。”
苏澈看他一眼,道:“你怎么会在这?”
“我”
盗帅听后,刚想说些掩饰的话,正好那小二提了壶酒过来,此时接话道:“这位少侠,您这朋友可是在咱这等了您一个多月了。”
苏澈眼神一讶,随即心中一暖,看着眼前好似是气急败坏而目光躲闪的盗帅,笑了笑。
“你这小二乱说什么话,还不快去叫菜,饿死本大爷了。”盗帅一挥手,不满道。
小二连忙走了,临走时道:“这可是本店珍藏的好酒,掌柜的让送来的,刚温好。”
盗帅朝那掌柜看了眼,后者只是打着算盘,只不过另一只手上却捏了两块碎银子。
“哼,无奸不商,还怕小爷昧了酒钱。”盗帅一看便明白,嘴里嘟囔不满。
苏澈见此,心中的沉闷倒是一轻,不由笑道:“怎么,你在这住了一个多月,难不成一直没给银子不成?”
“银钱早就花光了。”盗帅拿起刚温的那壶酒,凑上前闻了闻,眼神一亮,“这酒真香。”
故友重逢,又是在如此失意落魄时候,自是不该再说些垂头丧气的话,而悲伤的事情,也不是说出来就能舒服的。
洛青是两人相识,彼此心中都不好受,再说多了,就是凭添苦闷了。
伤心这种事,只好埋藏于心,自己在回味便好。
老酒醇香,苏澈不好酒,却碍不过盗帅坚持,只好多喝两杯。
此时,外面的晚风大了起来,店里的烛光也更亮了些。
客人说笑着离开,有的搭着肩膀摇摇晃晃,有的彼此打趣说待会该去哪找乐子,本是热闹的小酒馆,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在这个有些凉的晚上。
小二端着菜上来,看着默默饮酒的两人,也不多话,只是放下饭菜后便无声离开。
跑堂的年轻伙计在收拾着客人离去后的桌椅,市侩的掌柜也不打算盘了,而是在柜台后猫了个角落,打起了瞌睡。
一切都安静下来,只有两人偶尔轻轻碰杯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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