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曾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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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前,有人问苏澈是否知晓此次的考题,他回答说‘不知’,那是因为他的确不知道苏定远临时更改考题的事情,更无从想起。



    可现在,当他得知题目是什么的时候,他心里难掩复杂。



    这考题,苏澈知道,而且,从小到他,苏定远不知问了他、苏清、周子衿三人多少次。



    这可以说是家中的趣事,当将军的父亲问子女有关战事的考校,实际上像是玩乐一样,彼时谁都没有当真。



    可当渐渐大了,苏定远依旧每年都会问一次的时候,他们三人的回答便郑重许多,同样,考虑的时间也会越来越久。



    就如同所面对的是一个同样成长的对手那样,你需要深思熟虑,才能回答出来。



    而苏定远从不说对与错,正确与否,他只是听,然后颔首,不再多说什么。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苏定远问这个问题,应该是在一年前,在自己一剑将他手上所拎的玄甲洞穿的时候,他问了自己这个问题。



    苏澈想着,当时的周子衿抱剑倚在廊柱下,苏清在逗苏晴朗。



    那个时候,他们的回答,是什么样的?



    苏清说:天塌下来有高个儿的顶着,就算火烧到京城,那大梁还有其他地方肯定未受战火侵袭,最不济,他还可以跑到北燕和后周境内嘛。



    他的回答跟以往数年都不一样,虽然都是玩笑的语气说出来的,可苏澈能感受到那种凝重,以及其中的无奈。



    苏清说他又不懂武功,就算是上战场也是送人头,而且很可能会因为自己身份,而成为军方的掣肘,届时也会成为大梁的笑柄。还不如直接一走了之,各自清闲。



    苏定远只是问了句,他能走,可在战乱之时,他如何带自己的家人一起走呢?没有了将军府的护佑,他如何能保证今后还能安稳生活,而就算有护卫随行,可当没了苏家的人,你苏清不懂武功,身怀钱财,那护卫还能忠心吗?



    苏清讷讷没说话,只是抱着苏晴朗走了。



    周子衿说:不管战事打到哪,她都会保存有用之身,直到杀死燕康。



    燕康,北燕上将军,也即是周父生前刺杀之人。只不过周父失败,反被对方将脑袋割了,尸体暴晒七日,后苏定远以三千战俘换之。



    周子衿的回答,从小时便没有变过,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一直如此,从来如此,变的,只是每每回答时,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



    好像这个选择很难,不是难以抉择,而是将它完成。



    她总是斟酌之后开口。



    苏定远未对她说过什么,只是勉励她好好学剑。



    是学剑,而不是练剑。



    他是周父的结拜兄弟,只有他知道周父有多强,而同样,也只有他才知道燕康的武功有多强,刺杀他会有多难。



    苏澈的回答呢?



    他似乎总有选择,可实际上不离‘战’与‘不战’。不战,不是逃避,而是避其锋芒,以待来日。



    但可能吗?



    大军压境,你要如何躲避?



    这是苏定远的话,也是唯一一次据苏澈的答案而给予的回应。



    苏澈上一次说的,是战,拼死也要一战。



    苏定远问他是不是觉得自己武功有长进了,所以嘴唇一碰如此轻易。



    苏澈说不是,他想了很久,自学剑后,他便如此,并非宁折不弯,而是在大是大非上,唯有舍身取义,不惜命一战。



    他是将军府的少将军,护国柱石之子,若他死战,那大梁千万人何不起家国将破之愤慨,共赴从容?



    苏澈说的激昂,心中激荡,恨不能上阵杀敌,马革裹尸,见大梁军队横扫六合。



    但换来的,是苏定远平静的一眼,以及淡淡的一句话。



    “澈儿最近有些骄纵,衿儿,你好好练练他。”



    当日,苏澈累的趴在校场上起不来,然后也不吃晚饭,灰头土脸却倔强地去书房找苏定远问个明白。



    但他没见到自家父亲,是周子衿给了他一碗米饭,还有一句话。



    “你与父亲若战死沙场,大梁军队可能会因悲痛和仇恨而军心高涨,但必败;大梁百姓只会愤慨一时,然后惊慌流亡。”



    苏澈说她小看了大梁民心,周子衿却说他高估了大梁百姓。



    “时会有慷慨赴义之人,却不是人皆深明大义,皇位谁来坐,与他们无关,他们想得,只是如何苟活,保全自身。”



    苏澈因气而差点摔了那碗米饭,可后来还是吃了。



    那碗米饭挺香的。



    ……



    被外面的风一吹,苏澈晃了晃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怎么还想到了那碗米饭上了。



    时间应该没剩多少了,四下皆是笔锋与纸接触的唰唰声,哪怕堂中有些暗,苏澈仍能看清一些人脸上的愤慨,以及对方的心境。



    看样子,这回的考题有些不一样,而与自己这般作答新题的,似乎也在为家国考虑。



    是啊,真到了大军压境的那个时候,你还能去思量些什么呢?



    一碗米饭吗?



    苏澈心中一笑,将有些凝墨的笔蘸了蘸,提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中规中矩的字。



    「唯战而已」。



    写毕,他看着仍有大块的留白,将笔搁了,静静等着收卷。



    不乏有人一直等着落笔,可一看他只是写了几个字便搁笔的样子,顿时摸不准了。



    这是什么意思?



    而就连那一直隐秘注意他的考官,都是一愣,不由锁眉。



    其中,那巡场的军官装作漫不经心地朝这边走来,大概是想看看他写的是什么。



    也就是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三通鼓声。



    那军官脚步一顿。



    “时间到,停笔,合卷。”



    原本的写字声一停,接着便是将试卷折放,一直站在门口的军卒便走了进来,从左列开始收卷。



    那考官有些懊恼,懊恼自己没有看到苏澈的作答。



    等考卷收完,那收卷的军卒离开,这两名考官才说了声‘离场’。



    一群人尽是松了口气,起身朝外走。



    有的小声讨论方才是如何破题的,有的则暗自皱眉,而有的更是一副自信模样,走起来都轻飘。



    这便是武举的内试。



    苏澈握着手里有些凉的长剑,跟在人群之后,就算是有人有心与他搭话,可一见他如此,再加上早就收了卷,也就无意再多言了。



    外面,吹过轻轻晚风,酒香菜香里,满是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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