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生有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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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话说,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



    这句话不难理解:磨豆腐累得像驴子,做出来的豆腐却卖不了几个钱;撑船风里来雨里去,风高浪急的时候还有船翻人亡的风险;打铁嘛,挨在火炉旁挥洒汗水,终日犹如活在地狱里。一言以辟之,就是累,辛苦,付出收获比太低。



    当然,这只是从经济效率的角度看问题,换作消费者的角度,又是一层意思:机器工业化生产出来的豆腐,肯定没石磨纯手工的好吃;年轻人谈个恋爱,三五好友搞聚会游个湖什么的,“突突突”电动的游船哪比得上蓑衣青竿的艄公来得有诗情画意;商场里买的那些个厨房刀具,要么是大路货三天就卷口,要么就是些从日耳曼联邦进口的,用倒是好用,但贵的要死,终究不及定制的手工刀具价廉物美。



    姜盘外公薛祺礼打铁三十多年,想的没那么复杂,或许是出于习惯的缘故也不觉得有多么辛苦,他的想法很朴素,老薛家的这门手艺传了一百多年,到他手里不能断绝。



    但是薛祺礼也有自己的烦恼,他膝下一子一女,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继承这门手艺了。早年间他也教出过几个徒弟,但老人家思想比较狭隘,总觉得手艺要传给血亲才算是真正的传承,没有血脉关系的徒弟作不得数。要找传人,十一岁的孙女显然不是合适的人选,那么唯一的出路,就只有在外孙身上打主意了。



    可是外孙毕竟才九岁,学打铁,吃的了这份苦吗?能坚持吗?要不等他再长大点,不行啊!自己年近花甲,再过几年就算外孙肯学,怕也是有心无力教不动了,还是趁早吧!老人家决定试一试,于是和女儿薛雪商量。



    薛雪了解父亲的心思。



    老人家当然不是想外孙长大后真去开个铁匠铺,都什么年代了,自己的儿子非常聪明,小小年纪已经显露出非同寻常的学习天份,大家都指望他将来考清华京大,最不济也得是越大,老人家有意让孩子学打铁,说到底不过是要找一份精神寄托、找一份安慰罢了。



    再者看待这件事,作为母亲的薛雪同样也有自己的角度:学打铁辛苦自不待言,但也非常锻炼人,打铁还需自身硬嘛,一方面是能强壮体魄,另一方面有助于磨炼出孩子的坚毅品性来。人的一生要想不断获得成功,坚毅品格的重要性,再怎么说都不过分。



    所以,薛雪赞成姜盘学打铁,当然,是在不影响学习的前提下,算是一种课外活动。



    “小盘,喜欢来外公家玩吗?”



    “喜欢!”



    “那你说说看,外公家有什么好玩的?”



    “我喜欢看外公你卖菜刀,外公卖菜刀的时候好拽,好牛叉!”



    “多牛叉?”



    “牛尾巴上挂三个叉叉那么牛叉!”



    “除了看外公卖菜刀,还有别的吗?”



    “有,看外公打铁啊,叮叮当、叮叮当,声音特别好听。”



    “那小盘想不想跟外公学打铁?”



    “想啊!外公,你肯教我吗?”



    “教,怎么会不肯?从今天开始,以后每天做完家庭作业,你就来跟外公学一个小时打铁,礼拜六学两个小时。等到哪一天,你自己打出第一把菜刀,外公还会有奖励!”



    “那礼拜天呢?有什么奖励,带我去儿童乐园吗?”



    “礼拜天不学,我们也放假。奖励嘛,现在不能说。”



    “可是……妈妈能同意吗?”



    “外公和妈妈说好了,她同意哦。”



    “耶!”



    就这样,九岁这一年,姜盘开始体验人生三苦之一:人类社会传承了数千年的古老技能——打铁。



    外公的铁匠铺属于老房子,自家的产权,是那种前店后作坊的经营模式。



    临街一间小铺面,后面数十平米的院子辟出一半,右边用红砖砌出三面墙,杂木作屋顶,铺上灰色瓦片,就是打铁铺了;院子左边一角生长着一株上了年岁的桂花树,树干斑驳,枝叶伸展开去,有风吹来的时候,就会摩挲在院子尽头小瓦房的房顶,那儿是妈妈小时侯住过的地方。



    打铁铺正中用耐火砖砌出火炉,一边是鼓风机,另一边是铁墩和淬火用的水池,靠最里面的角落摆放着一台小功率的空气锤。



    传统打铁需要两个人配合作业,师傅左手握铁钳,煅烧或翻动铁料,右手执主锤引导持大锤的徒弟或下手锻打铁料的正确部位。大锤起起落落,非常考验一个人的力量和耐力,非青壮年不能为,最后一名徒弟出师后,薛祺礼不得不买进那台空气锤,用来替代大锤。鼓风机也差不多,从前用风箱,现在用电,都是节省人力的办法,于产品品质倒无大碍。



    九岁的姜盘自然用不了大锤,作为主锤的小锤一只手抡起来也显得吃力。初学伊始,薛祺礼没让外孙掌锤,而是先从捡料学起,把自己积累了四十年的辨料知识逐步传授给姜盘。



    于此同时,就是让姜盘多看,看自己怎么烧料、怎么锻打、怎么定型、怎么抛钢,以及淬火、回火、泽油等一整套工序,一边看一边给他讲解。



    这个过程前前后后持续了小半年,等到姜盘十岁的时候,薛祺礼才让他正式开始执掌钳锤。



    人太矮,够不着火炉和铁墩,没关系,脚下垫块木垫子;主锤太重,用不顺手,没关系,打把迷你型的;铁条太重不容易翻个,那更简单了,铺子里原本早就不卖农具等大件器物,反正也没人有买,仅仅是打造些厨房刀具而已,菜刀用料要是还嫌重的话,就先打把水果刀练练手呗。



    姜盘家和外公家都在老城区,相隔两个街道,步行的话用不了二十分钟。自从外公允许姜盘执主锤之后,每天早早吃完晚饭、做完家庭作业,他都会牵着妈妈的手,步行去外公的铁匠铺学打铁,几乎可以说是风雨无阻。



    姜盘学打铁也不是没有持反对意见的,外婆就是反对派,经常和外公唠叨,说咱们家小盘细皮嫩肉的,人又生得漂亮,怎么能跟你这个倔老头学打铁?太遭罪了!



    但外婆一个人的力量毕竟太弱小,姜盘加外公加妈妈这边才是强势方,而且连大舅也支持,眼瞅着反对无效,她便巴望着外孙吃不住苦,坚持不下来。可是左盼右盼,大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小外孙硬是没喊一声累、叫一声苦,这个时候,外婆算是明白过来了:小外孙和他外公、还有他妈妈一脉相承,都是倔强的脾气!



    每每想到这些,老人家既心酸又窝火,女儿就是太倔,姜盘都这么大了,为什么就不和孩子的父亲联系?劝过多少回了,肯听吗?未婚先孕,私生子,确实不好听,但那也没什么稀奇的,这年代,这都不算什么!既然外孙姓姜不姓薛,总要认祖归宗,总不能一辈子不让他们父子相认吧!唉……



    外婆饱含复杂情感的叹息,外公的悉心教导,妈妈鼓励的笑容,大舅时不时的赞赏,小表姐的惊奇,伴随着这些,时间一天天过去。



    叮叮当,叮叮当!既清脆又厚重的敲打声,仿佛传自遥远的过去,跨越幽暗深邃的时空,每天都会在姜盘耳中和心间响起。随着时间流逝,姜盘不但学会了打铁这门古老的技艺,还跟外公学会了许多其他的,譬如学会了耐心、学会了坚持、学会了……



    几年过去,民间的冥想修炼,已经变得不那么流行。



    灵气时代,修炼的确有人们口中相传的那些功效,异能者也确实拥有普通人难以企及的种种超凡力量,这一点,已经成为事实,毋庸置疑。



    最最有力的证明,就国际层面来说,联合国经济及社会理事会下属人口与发展委员会,已经对近年来全世界陆陆续续出现的异能者、超能者、进化者、超凡者,作出规范性的统一称呼:新生种;国家层面,组建成立新生种管理总局,各省、直辖市也相应设立了分局,负责处置有关新生种的一切事务。



    修炼不再流行,不再成为一种时尚,究其原因,自然是普罗大众把事情想简单了,只想着修炼成功带来的好处,却没想到修炼竟是出乎意料的难,几年下来,至少当时兴致勃勃参与衢城商厦广场冥想练气的,没有一个成功觉醒特异能力!



    每逢出现新的社会风尚,老百姓一窝蜂来,一窝蜂去,那也是常态,不算新鲜事。眼下商厦广场业已恢复到从前广场舞占主导地位的状态,或许还有毅力坚韧之辈不愿放弃修炼,但他们要么在家里修炼,要么去公园又或是山里,总之是不来广场占地盘了。



    当年学滑轮被修炼人群赶出广场,在姜盘已经成为回忆。



    由于学习上有着令同学绝望、老师惊叹的过人禀赋,学打铁丝毫未影响到姜盘的功课,如今他已经升入妈妈所在的衢城二中——这所越省一级重点中学,是一名初中新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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