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终于明白为何张阁老要封住那些言官的嘴,他们除了造谣生事,攻击政敌,其余的一概不会,老夫当初真不该对他们心慈手软。”
这刚刚回到得家中得申时行,是愤愤不平得骂道。
他在外面,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始终都是一派君子作风,是淡然待之,但是心里却是恨之入骨,此乃人之常情,他当初建议万历广开言路,实乃一番好意,却招来如此恶果,怎么可能不恨,只不过他一般都是回到家,再破口大骂,出出心中怨气。
“岳丈可是为了程知府一事生气?”他女婿曹恪从旁走出来,一脸关心的问道。
申时行点点头道:“要说归时与郭淡勾结,老夫倒也由他们去了,陛下可不会听他们的,可他们却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信口开河,告归时意图谋反,其心可诛也。”
曹恪凝眉道:“岳丈,此事可大可小,只怕他们会借此攻击岳丈,小婿以为当务之急,应该立刻派人去大名府向程归时问明情况。”
申时行道:“我已经派人去了,但是归时肯定是没有谋反之意,老夫也决不能袖手旁观。”
曹恪沉吟少许,道:“岳丈勿要动怒,小婿认为这事毕竟牵扯到商人与士林,若是处理不好,可能会引起众怒。”
申时行瞧了眼曹恪,叹道:“其实老夫本不想参与此事,甚至还有意帮助户部,让郭淡多交一些税,是他们先针对老夫的,他们为何要告程归时谋反,不就是因为程归时乃是老夫的学生,他们这是含沙射影,一旦程归时坐定这罪名,老夫肯定会被牵连进去。”
.....
都察院。
“那程归时不过是一州知府,但凭他一人想要造反,是绝不可能的。”
御史王士性哼道。
他身旁的御史邹德泳点点头道:“王兄言之有理,若他在朝中无人,那是万不可能的。而众所周知,那程归时与申时行曾有师徒之名,而且在郭淡这事上面,申时行可从未站出来说过话,很明显,真正与郭淡勾结的,并非是程归时,而是申时行,程归时只是奉命行事。”
此话一出,他们几人不免相觑一眼。
李植突然道:“我以为此乃后话,我们先应该将程归时拿下问罪。”
言下之意,无非就是我们应该各个击破,先程归时拿下,然后再将申时行牵扯进来。
这也是官场惯用的套路,集中火力先将一人的罪民坐实,然后再辐射周边,将更多的政敌也拉进来。
此事让这些言官们可是非常兴奋,他们对内阁争斗已经有两三年之久,这调和是不可能的。
而程归时与郭淡勾结,那就是与整个官僚集团作对,在朝中那是不得人心的,恰好程归时又是申时行的人,在这一点上,去跟申时行进行交手,他们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这个机会可真是千载难逢,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
至于郭淡么。
立刻便从最大的反派,变成那小鱼小虾,只要将这些人拿下,哪怕是放郭淡一马,他们也愿意,毕竟内阁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郭淡到底也就是一个商人,虽然讨人厌,但没有能力伤害到他们,今后再慢慢整郭淡也不迟。
一诺牙行。
“姑爷,钱庄的买卖近两日有些回落,今日上午更是一个客户都没有。”
小安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向郭淡汇报道。
郭淡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这是他意料中得事,出这么大的事,牙行的生意肯定会受到影响的,只要等着这事过去了,该去的还是会去,反正钱庄现在的足够缴税,他也不是那么着急。
等到小安离开办公室之后,郭淡便向一旁坐在茶桌旁看书得徐姑姑笑道:“居士此策真是妙不可言啊!这一个传言,便让他们自相残杀起来,可都顾不上我了。”
前两天还是风声鹤唳,如今他是乐得清闲。
徐姑姑放下书本来,道:“我只是让事情回归正常,若非你当初打断他们,如今他们要争斗得要更加激烈。”
“原来我还做过舍己为人的善事。”郭淡自嘲一番,又问道:“那依居士之见,这番争斗,到底谁会笑到最后?”
徐姑姑摇摇头道:“如这种事,只有输家,是不会有赢家的。”
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得瞟了眼郭淡,补充道:“我只是单指朝中。”
郭淡苦笑道:“我也是输家,你方才没有听小安说么,他们若不找我麻烦,我的买卖可能都已经更上一层楼,唉...真是亏大发了。”
万历也不受益,朝中斗来斗去,损耗国力,万历作为一国之君,肯定也是受害者。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
“总经理,宫里来人了。”
“知道了!”
郭淡又看向徐姑姑道:“陛下找我过去,恐怕也是询问这事,不知我该怎么回应?”
徐姑姑道:“当然是如实说,你难道不知欺君是要杀头得吗?”
“......!”
郭淡一阵无语,心道,靠!这时候你才说欺君之罪,是不是有些晚,这天下何人不欺君啊?
来到乾清宫,万历便问道:“郭淡,朕听闻你与大名知府程归时有密切的来往?”
郭淡立刻道:“陛下明鉴,卑职就与程归时见过一回,此事贵公公也知晓,卑职当时实属是逼于无奈,因为当时开封府和彰德府将路都封了,如果大名府也封路的话,那卫辉府就真的会被他们活活困死,卑职事先也是请贵公公去开封府和彰德府周旋过,但都不成功。
他们阳奉阴违,对于当地地主封路是视若罔闻,这无奈之下,卑职才亲自去找程归时谈的。”
万历又问道:“那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郭淡是如实告知,又道:“陛下,卑职只是求程大人放卑职一马,不要以官府的名义封路,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万历稍稍点头,道:“此事可有他人知道?”
郭淡摇摇头,道:“就只有贵公公知晓,卑职也未与程归时签订什么字据,卑职只是跟程大人分析其中利弊,只要他不针对我卫辉府,对于卫辉府,对于大名府都有利。”
万历沉吟少许,道:“你记住,无论什么人问起此事,你都不能说你与程归时见过面。”
郭淡道:“卑职遵命。”
......
如此朝中斗争这种事,一旦扣动扳机,那就肯定停不下来,不断是有官员上奏,士林也开始制造舆论,他们与申时行倒是没有什么过节,他们也不是站在言官那边,他们只是认为正是因为程归时与郭淡勾结,才导致围堵郭淡的计划失败。
他们希望能够将程归时拿下来,换一个人上去,继续围堵卫辉府。
现在这情况,只要大名府一堵,卫辉府可就完了。
故此这事发酵得非常快。
不断有奏折弹劾程归时的。
于是万历终于召见首辅申时行。
他直接将王士性的奏折拿给申时行看,待申时行看完之后,他便问道:“卿家如何看?”
“回禀陛下,刚好大名知府程归时也上来一道奏章,还请陛下过目。”
申时行立刻递上一道奏章。
“是吗?”
万历立刻道:“快快呈上。”
李贵赶忙将奏折取来,递给万历。
申时行道:“陛下,程归时近日的确有与那些地主交涉,但其目的是为了让那些大地主就缴税,是为了国家财政着想,虽然方法有所不当,但他也是被逼无奈,是那些大地主偷税漏税在先。而如今那些地主、富商主动缴税,大名府的财政危机,才得以喘息。
这对于国家而言,本是一件好事,却被人诬蔑,实在是令人寒心。
朝廷倘若责怪一个能够收上税的官员,那么必定会令其它州府的官员,畏首畏尾,这偷税漏税的人只会更多。其实官员与士绅历来就有合作,臣以为这无可厚非,倒是王士性等人得动机可疑,为什么他们要阻碍程归时向地主征税。”
“原来如此。”万历放下奏折,然后道:“卿家还请放心,朕定会查明此事,绝不会姑息养奸的。”
“陛下圣明。”
等申时行离开之后,万历手往旁一指,向李贵道:“你立刻拟旨,以诬蔑官员、造谣生事之罪,将王士性贬黜京城。”
李贵愣了下,小声提醒道:“陛下,这么做的话,事情只会越闹越大,更是难以平息。”
万历笑道:“朕可不是没有给过他们机会,但是这些人可从未体谅过朕的一番苦心,这朝中要是太平静了,他们就连一个商人也都不放过,你说他们什么时候安生过。”
李贵立刻明白过来,赶紧拟旨。
这道旨意下去,可真是捅了马蜂窝,百官立刻为王士性上奏,要求万历撤回成命,你不能黑白不分,明明就是程归时的错,我们是一片忠心,逆臣你不管,你却惩罚忠臣,昏君不过如此。
王士性不但不生气,反而非常开心,这一下他就成名了,整个士林都为他打抱不平啊!
这就是明朝文官喜欢怼皇帝的重要原因,怼皇帝的都是忠臣,都是英雄,反之,就都是一些佞臣。
杨铭深就去找到申时行,质问道:“难道真如外界所言,申首辅与郭淡暗中勾结?”
申时行知道杨铭深是个什么人,他也不敢得去罪士林,双手一摊,苦笑道:“且不说杨学士与我申某人认识多年,就算我们素未蒙面,难道你会认为我堂堂当朝首辅,跑去与一个商人勾结?我可不缺那点钱。”
杨铭深问道:“那王御史之事,又该如何解释?”
申时行道:“杨学士为何不去问问他们?他们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竟然状告程归时意图谋反,其用意已经非常明显,他们这是在针对我申某人,那我又岂能坐以待毙,这可都是他们自找得。”
杨铭深哑然无语,过得半响,他叹了口气,道:“怎么会闹成这样。”
他是在捍卫礼法,捍卫阶级,针对的也是郭淡,故此他事先是支持王士性等人的,但他并非是要与申时行为敌,如今听申时行这么一说,他也知道这事的轻重。
申时行捍卫的是自己的性命,一旦程归时被拿下问罪,那么言官集团肯定会把他牵扯进来,谁都知道程归时是申时行的学生,这在古代是很重要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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