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箭书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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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叔夜在内城的城头望着金兵北大营的方向,默然而立,不知为什么,他始终觉得北方似乎有隐约的喊杀声,问其他守城将士却都说没听见。



    直到天将亮,有上千女子在一队宋兵的护卫之下不成队形地跑进了开封城,哭哭啼啼各自归家,诉说缘由,开封百姓才知道康王殿下率兵于城外大败金兵。



    其中更不乏官宦和大户之家的女子回去向各自父母哭诉事情经过。



    更有报信的士兵手拿捷报直奔皇宫,向皇上报喜。



    许多百姓初时不信,有数千人跑到城外,果然一个金兵也没见到。甚至有腿脚快的竟跑到了原金兵北大营外面,亲眼看到了“兵马大元帅·赵”的帅旗随风招展。



    “金兵退了!金兵退了!”



    “康王殿下打跑了金兵!再也不用担心金人劫掠了!”



    “苍天有眼啊!我大宋有此强军,何惧金人铁骑?”



    ……



    开封百姓们奔走欢呼,大多蓬头垢面,泣涕不止。



    这几个月来,金兵动不动就来劫掠一番,莫说金银细软,就连吃的东西都没了,冻死饿死者何止万人?



    原本一百多万人的超大城市,死的死逃的逃,去了将近一半。



    留下来的人中,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不知道哪天就会被金兵一刀砍死。



    此时听说金兵败走,不禁举城欢庆,很多人还燃起了鞭炮。



    张叔夜在城头上看得清楚,有数百个女子似是嫔妃、公主之女子以手遮面直奔内城。



    守城士兵因不曾看见女子们的面容,相询身份又无人应答,便拒绝打开城门。



    从大内皇宫和各亲王府强抽了多少女子出去,张叔夜作为守将是心知肚明的。他暗叹一声,这些曾经的天之骄女,被金人凌辱至今,哪里还有脸面自报家门啊!



    他也不敢擅自做主,便去请示钦宗拿个章程出来,却在半道上见到了一支插在一处门框上的箭书。好奇之下,他便伸手取了下来,箭是金人的箭,箭书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是?



    他仔细一看,竟是圣上写给金人的书信,其内容,其内容……



    他不过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岂有此理!



    岂能如此?



    一路上,他看到十余封箭书,内容不一而同,尽是圣上写给金人的书信,措辞同样令人倍觉耻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射进来的。



    他阴沉着脸,将这些箭书收于袖内。这里是内城,尚有这么多箭书,外城会有多少可想而知。



    张叔夜身负守卫内城及皇宫之责,出入皇宫本是寻常,不料到了皇宫门前便被禁卫拦住:“张大人请稍后片刻,通禀后方可入宫。”



    张叔夜一愣,旋即想起这本是应有之意,便往旁边一站,等候钦宗宣见。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皇宫内有音乐歌舞之声,不禁摇头。



    不多时,皇宫内传出太监的声音:“宣延康殿学士、资政殿学士、签署枢密院张叔夜觐见!”



    张叔夜整了整衣冠,又在禁卫的示意下将腰间佩剑解下递了过去,方才举步入宫。



    “张大人请随我来,官家正在文德殿相候。”



    文德殿?张叔夜心中有些疑惑,文德殿是平时开朝会的地方,自从金兵围城,已经很久没在文德殿升朝议事了,今日要重开朝会了?



    疑惑归疑惑,但这年头,圣上都能不要颜面向金人摇尾乞怜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文德殿中,宋钦宗正一脸喜色地高坐在龙椅之上,见张叔夜到了,没等他参拜,竟主动开口:“张爱卿免礼,你来得太好了,是第一个到的。朕已接到了康王的战报,金兵大败,向西而逃,其所掳财物悉数被我军所获!朕正令歌女勤练歌舞,待康王还朝,便邀文武百官同庆,已着人通知去了!”



    张叔夜见钦宗面溢喜色,心知他这些日子忧虑过甚,不忍扫了他的兴,便躬身贺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我军威武,金兵辟易!”



    宋钦宗见他脸上根本没有喜气,和他的话根本对不上,不禁问道:“这是天大喜事,爱卿难道不高兴吗?”



    张叔夜闻言,连忙回道:“高兴,怎能不高兴?只是,臣,有事上奏!”



    钦宗颇为不快,淡淡地说道:“说罢,你有何事?”



    “臣于城头之上,见数百女子相携而来,欲进城,因不肯表明身份又以手遮面,将士不敢放其入内,臣亦不敢擅自做主,故来请圣上定夺。”



    钦宗听完,眉头紧皱,面色几经变幻,叹了口气,说道:“放她们进来罢,寻常人家的女子各自归家,宫内的,令其单独居于一处。”



    张叔夜又犹豫了一下,从衣袖中取出路上所拾箭书,高举双手捧着:“臣于来时的路上,捡到箭书,不敢隐瞒,报于圣上知晓!”



    太监从钦宗座侧下来,接过箭书,呈于钦宗。



    钦宗展开一看,顿时色变,双手青筋暴起,不停颤抖,似是紧张,又似恐惧:“这,这些书信,从何而来?”



    “臣于路上得来,所有箭书都缚于金人箭支之上,外城,还不知有多少。”



    钦宗面现迷茫,跌坐于龙椅之上,喃喃说道:“金人行事竟这般龌龊,他们想干什么?是要置朕于死地吗?”



    恰在此时,宰相何栗、户部尚书梅执礼、庆远军节度范琼、开封府尹徐秉哲、签书枢密院事曹辅也到了。



    众臣齐齐参拜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钦宗却似没听到一样,愣坐在龙椅上,眼神空洞,精神恍惚。



    太监小声提醒道:“官家,众臣来了。”



    “哦,”钦宗这才回过神来,茫然说道:“众卿平身,散了吧。”



    散了?



    众人一怔,感到颇为不解,大清早的刚接到通知便心急火燎地赶过来,又让散了?



    于是,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到先他们而来的张叔夜身上,他是最先来的,想必知道点什么吧?



    张叔夜苦笑着摇摇头,率先朝外面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何栗口气不善地问道:“刚接到喜讯,说金兵败退,圣上怎么会这个样子?你跟圣上说什么了?”



    张叔夜眼皮都没抬一下,懒得和他说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何栗气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特别尴尬。



    曹辅加快几步,走到张叔夜身旁,问道:“嵇仲(张叔夜的字),到底怎么回事?”



    曹辅和张叔夜的私交甚好,又都是主战派人士,他的问话张叔夜不能不理,便将捡到箭书呈于钦宗的事儿简单说了一下,因为还有别人在场,没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复述了部分内容。



    何栗在旁边支着耳朵听着,弄清了事情原委便转身朝文德殿走去。



    曹辅听后,心里隐有所觉,瞟了一眼何栗的背影,说道:“此事必是金人诡计,欲挑拨离间,何栗此人多疑,此去必会背后说康王的不是,不行,我们得回去。”



    张叔夜见前面又过来一大群朝臣,尽是主和派、投降派人士,而自己这边仅梅执礼、曹辅和自己三人,不禁黯然说道:“我等去了也没用,走吧,走一步算一步罢。”



    曹辅追着他问道:“嵇仲,若圣上收了康王的军权,一意求和,怎么办?”



    张叔夜想了想,突然停住了脚步,望着曹辅,一字一顿地说道:“若是如此,我自请辞!”



    “何必呢?你素来精忠报国,请辞归家,如何能甘心?”曹辅劝道。



    张叔夜长叹一声,颇为感慨地说:“载德,你是知道的,金兵围城,我拼力来救,何也?为国尽忠,我死而无憾!可圣上,竟然,竟然……”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一意求和,谁人不知?可谁知道那措辞竟卑下至此?倘若民间皆知,颜面何存?不若归家也。”



    曹辅见梅执礼等人相距甚远,便小声问道:“你看康王如何?”



    “康王?”张叔夜沉吟了一下,回道:“倒是英明神武,此次大败金兵,扬我国威,颇为解恨……”



    说到这里,他悚然一惊:“你是说,拥立康王?”



    曹辅目光炯炯地盯着张叔夜说道:“你也说了,康王英明神武,既如此,何不跟随明主,一展胸中抱负?驱除鞑虏,还我河山,铿锵大宋,日月同光!”



    “这,……”张叔夜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点异动。



    是啊,康王殿下提出的口号深入人心,所以能大败金兵,成就一支威武之师,跟着这样的君上才有奔头啊!这样的君上才能带领大宋走向辉煌!



    唯一的问题,此时拥立康王,就是造反啊!



    曹辅见张叔夜眼神闪烁,时而兴奋时而忧虑,大概能猜出他的想法,便提醒道:“你当那箭书是怎么来的?此时,怕是全城人尽皆知、骂声一片了,估计很快就会引起民变。康王麾下有十万大军正在城外呢,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只要你振臂一呼,大事立成!嵇仲,为大宋计,为苍生计,请你立下决心!”



    不得不说,曹辅的话很有诱惑力,句句直戳张叔夜的心窝。



    张叔夜咬咬牙,点头应道:“行!载德,你说的对!我这就回去,安抚好将士,只等大帅号令!”



    “好!”曹辅拱拱手,与张叔夜告别。



    曹辅直到此时才彻底明白箭书之计的威力,不禁佩服汪若海的毒辣,却不知道这原是赵构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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