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潇白变得更加谨小慎微,整个人彻底在司膳司沉寂了下来。
直到第二年初夏,陛下特别喜欢尚食局呈上的莲房鱼包,便想赏赐做出这道菜的宫人。
这一问,才知道这道菜是曾经御前的谢女官做的。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潇白要东山再起的时候,顺德帝竟然命人撤掉了这道菜,并不许其再出现在她的餐桌上。
顺德帝对潇白的厌恶之情,由此可见一斑。
崔尚食对着退回来的莲房鱼包干嚎:
“陛下怎么能这么对你呢?你在御前侍候了这么久,你潇白是什么样的人,他还不清楚么?你怎么会和长公主的驸马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崔尚食用宽大的袖摆捂着嘴,露出来的一双眼睛里漾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谢小白不会读心术,也能看出来她心里面正在一边狂笑,一边心道:哈哈,你潇白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
“崔尚食,你想笑就笑吧,别憋出内伤,对身子不好。”谢小白笑着给崔尚食递上了一杯茶水。
“本尚食是那种会幸灾乐祸的人么?再说,本尚食相信你的为人。”崔尚食从谢小白手里接过茶水放到一边。
“所以,你同长公主驸马当真……”崔尚食的两只手握拳并放,伸出大拇指,弯了弯。
两根大拇指碰到了一起。
谢小白扶额,“我只是不小心和驸马一道滑了一跤。我们没有发生你想象当中的关系。”
“也对,你要真是犯了这种大错,也不可能回尚食局当差。那为什么……”崔尚食一手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眼睛一亮。
“难道宫里面的传言是真的!你同陛下——”她弯着的两根大拇指再次凑到一起,碰了碰,“这样了?”
崔尚食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她就说发生了那种倒霉意外,为什么不把失了清白的女官赏给驸马,反而是把那女官从御前打发走了?
原来谢女官是陛下的人,陛下这是醋了啊。
崔尚食脑补了一堆东西,点了点头。
谢小白:“……”这不是完成任务必上的婴儿车,她要下车。
“崔尚食,谣言不可信。”
崔尚食定定地看了一会谢小白,确认她没有在说假话,便又换了一副面孔。
“我就说是谣言吧,潇白在尚食局做了这么多年,本尚食最了解你了。”崔尚食的心思绕了绕,拍了拍谢小白的肩膀,“依我对你的了解,你不适合司膳这个差事。”
崔尚食拿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茶,“日后,你就去司饎司砍柴吧。”
她眼珠子一转,又道:“对了,带上那个手脚不干净的宫女一起去。”
谢小白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流出泪来。
“崔尚食,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恶狠狠地盯着崔尚食,仿佛已经穷途末路。
崔尚食笑得要多正派有多正派,“潇白,本尚食知人善用,你该谢恩才是啊。”
“奴婢谢尚食赏识。”谢小白咬牙切齿地道。
她回了下房,便发现自己的东西已经被一股脑扔了出来,妙芙站在墙角破口大骂。
妙芙气得连家乡话都出来了,谢小白一句都没听懂。
“妙芙,别嚎了,省点力气。以后用得到咱们这身力气的地方,还有很多。”谢小白蹲到地上,落寞地收拾起自己被蹂躏过的行囊。
妙芙也蹲了下来,骂骂咧咧地收拾起东西。
两人来到她们在司饎司的下房。她们现在的身份是粗使宫女,和八个人一起睡大通铺。
她们两个的床位被人泼了冷水,被褥正氵显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妙芙开启第二***走模式。
“哪个混账干的!啊!怎么都不说话了!你们不说话是吧?好得很!”妙芙拎起一旁的水桶,就往院子里头冲。
这时候,谢小白也成功给自己安装了“莫生气”补丁。
她一把拉住妙芙,一双眼睛失去高光,“算了,我们从司膳司带了被褥过来,先把我们带过来的铺上把。现在天气热,被褥又薄,这一滩水放在外面晾一晾就干了。妙芙,今时不同往日……”
妙芙冷哼了一声,把水桶扔到一边。
司饎司得了上面的吩咐,给谢小白分配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儿。
没多久,谢小白就“病”了。
陈女官让紫宸殿的小宫女把谢小白的情况透给了顺德帝,顺德帝无动于衷。
这一番试探,陈女官这才把特意派去盯着谢小白的人手撤了回来。
谢小白见几个监视她的熟面孔消失不见,才开始展开行动。
她先同内侍监负责采买的太监混熟,请他出宫采买的时候,帮她卖点绣制的荷包。
俩人进一步建立了信任之后,谢小白又托人帮他给在张尚书府当差的亲眷送信和吃食。
谢小白当然是没有在张府当差的亲眷的,不过接受完这个位面剧情的她,知道张府的管家有个自幼走失的妹妹。她假托对方妹妹之名,给兄长以及兄长主家送了点吃食。
若是那太监不放心,拆开信件看里头的内容,看到的也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信。
谢小白把带着顺德帝私印的求援信,放在了献给张尚书的吃食里面。
自“快件”发出,谢小白便通过自己的任务面板,时刻盯紧快递进度,生怕中间出了什么差池。
万幸,一切顺利,任务面板上出现了新的任务进程。
早就看凉王不顺眼的张尚书收到顺德帝的来信,愿意按照信中顺德帝所言,为顺德帝奔走,将保皇党和中立党的势力集结起来,伺机而动。
谢小白一高兴,在尚食局的院子后头,刨了几根竹笋出来。
她捡了一箩筐掉在地上的竹叶,把竹笋埋在地里面,点燃竹叶,用火煨熟。
煮熟的竹笋散发着焦香。
谢小白剥掉一层层笋皮,躺在草地上,吹着黄昏的凉风,吃着烤笋。
另一头的顺德帝,这顿晚膳便吃得有些食髓不知味了。
“你说什么?我皇兄曾喜欢过……御前的谢女官!”
顺德帝今日穿着女装,以十六公主的身份,正同陈衍一道用膳。此时此刻,她瞪大了眼睛,被陈衍的话惊得舌头都不利索了。
“你……你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想法???”
这些日子,陈衍时不时就被召进宫,同十六公主混熟了,便同她天南地北什么都聊。
这不,以他的身份,本该对这个话题有所避讳,不过二人既然开了话头,他便也浑然不在意地接着往下说道:“这是阖宫上下都知晓之事。”
顺德帝梗着脖子,急红了脸,“谣言!都是谣言!我……皇兄才不会喜欢谢女官呢!”
陈衍也不着急,他慢条斯理地向顺德帝解释道:“我初次入宫时,便见陛下与谢女官亲密地在御花园赏花。后来因宫道上的那桩意外,陛下便将人从御前撵走,分明是因妒生怒。”
顺德帝:“……”她没有,她不是,别瞎说!
天地良心啊,她除了陈衍,从来没喜欢过外面别的狗子啊!
都是潇白出的馊主意,让她莫名其妙地要和她凑一对。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顺德帝握上了陈衍的手,眼圈红了一圈。
陈衍温柔地哄着,“好好好,公主说有误会,那一定是有误会,日后我若是再碰见,定会向那些乱传谣言的宫人澄清。”
顺德帝委屈巴巴地钻到陈衍怀里,“你哄我呢,根本就没信!再说,你以什么身份去澄清这件事啊,你一澄清,只会把事情越描越黑!”
“好,那我什么都不做。”
顺德帝从陈衍的怀里探出脑袋,抬头仰视着对方,“你觉得我皇兄如何?”
她趁着陈衍侧头思索,挥退了众人。
“你说真话,我不生气。”
顺德帝认真地看着陈衍,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答案,眼睛里映照出对方清俊的倒影。
“陛下龙章凤姿,气度不凡,一看便是真龙转世,让人心悦臣服。”
顺德帝的唇角翘了起来,“你把我皇兄说得这么好,那皇兄他就没什么缺点吗?”
陈衍求生欲极强地道:“我同陛下也就只见过一面,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缺点。”
“不行,你必须要说一个缺点。”顺德帝勾在陈衍的脖子上,无理取闹道,“你说不出来,就不许你走!”
这下,陈衍可犯了难。
如果他见过顺德帝的字,其实完全可以说顺德帝的字不大好,这种顺德帝自己也接受的缺点。
可惜,陈衍没机会见识到顺德帝歪七扭八的毛笔字。
“说嘛,我又不会把这些话告诉皇兄~”顺德帝撒着娇。
她就是她皇兄本兄,告诉她,等同于告诉她皇兄。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顺德帝一撒娇,陈衍的理智就降成了零,说了个踩坑的“大实话”。
陈衍:“陛下的气量似乎有点小。”
顺德帝气得松开了陈衍的脖子,“我……皇兄的气量哪里小了!”
“因为一件小事,便将在他身边伺候了那么久的女官打发走,这气量不可谓……”
陈衍看着顺德帝越来越黑的脸,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赶紧闭嘴。
顺德帝虽然很生气,但依旧保持微笑。
她黑着脸,咬牙切齿地笑着,“你看,我完全没有生气哦~”
这回,她真是为了大计,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ort
她要鲨了潇白!!!
顺德帝憋屈了好几天,觉得独憋屈不如众憋屈,就又以皇帝的身份召了陈衍入宫。
凉王不允许顺德帝接触外臣,但陈衍不是外臣。在凉王看来,陈衍再花瓶,那也是自己凉王府出来的棋子,听话得很。
陈衍顺利见到了在紫宸殿闲得蛋疼画乌龟的顺德帝。
顺德帝放下御笔,坐在御座上,斜斜瞥了一眼陈衍,“卿说,朕的气量有点小?”
“草民不敢。”陈衍深深鞠躬。
顺德帝把宫人打发了出去,还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在大白天关上了紫宸殿的门。
“陛下,这样不……”妥吧?
陈衍的话还没说完,头顶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惊得他话都说不下去了。
“你现在是不是正在怨我不守信用,把和你的悄悄话告诉了皇兄?”顺德帝换了“十六公主”同陈衍惯用的说话腔调说道,“我可没有把和你的私房话告诉给第二个人,明明是你自己对着朕说朕的气量小。”
这回,轮到陈衍震惊了。
顺德帝竟然是个女子!她和他未过门的妻子竟然是同一个人!他竟然对着他未过门的妻子说她的坏话!
既然顺德帝就是十六公主,那她便不会因为吃醋,便将那女官赶走,这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等等,这另外的隐情还是因为吃醋吧?只是,全后宫都弄错了顺德帝吃醋的对象!
顺德帝是因为自己,才把那与她关系亲厚的女官打发走的!
信息量有点大,陈衍想静静。
顺德帝眼见着陈衍又要误会了,忙只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把自己同谢小白的计划对陈衍全盘托出。
陈衍觉得自己的想象力限制了他发掘真相。
他就说他父王不会那么好心,赐他一场尚公主的富贵,敢情早就准备用完他和公主就扔。
他在紫宸殿喝了一盏茶,才消化完了所有的信息,分出心神来为顺德帝出谋划策。
“陛下便是取得了文臣的拥护,依旧难以扳倒手握重兵的凉王。”
顺德帝把陈衍喝过的茶杯倒满,自己一口气喝掉了。
“朕准备分而化之。暗中将禁卫军收拢过来的同时,寻个合适的机会,挑唆凉王坐下的三位干将互掐。”
陈衍作揖,“这件事,衍或许可以帮忙。”
……
这一年深秋,凉王部下内斗,内耗掉了凉王储备的兵力,三大干将全部折损,凉王势力集团乱成一盘散沙。
朝臣中请顺德帝亲政的呼声极高,禁卫军重新选拔也提上了议程。
凉王自知京城不能久留,准备重回封地,养精蓄锐。
是夜。
凉王趁着月黑风高,驾着马车从侧门出逃。
刚一开门,便见禁卫军将他府上团团围住。
谢小白手捧着圣旨,信步走来。
“凉王,本官有一首凉凉送给你。”
“原来是你向张家通风报信。”凉王认出了谢小白。
他策马来到谢小白身侧,禁卫军手中的兵刃齐齐对准他。
他翻身下马,对谢小白附耳道:“放本王回封地。不然,本王便让顺德帝做不成这个皇帝。谢女官,你作为顺德帝的贴身侍女,应当最清楚本王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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