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郑在首止的这段时间过的很是舒心,那种被人重视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在洛邑的时候,他非但得不到应有的重视,而且无时无刻不得不小心谨慎的行事,洛邑城中可是有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就等着他犯错,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没有亲身体会的人,是永远不知道其中的艰难与辛酸的。
他这个天子嫡子,表面上看起来风光无比,是其他人眼中,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之一,其实呢,他的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后退一步便会粉身碎骨,所以,他不能退,也不敢退,即便前面拦着他去路的是他的老父,是天子。
申生再次见到姬郑时,第一眼看到的是姬郑发自内心的柔和笑容,而且,申生能感觉到,姬郑整个人的气质都有很大的变化,显得更加从容了,身上那种紧绷的状态也淡去了不小。
短时间内整个人的气质能有这么的改变,不用说也知道,此时正是姬郑得意之时。
“虞君来了,快请入座!”姬郑见申生来,依旧表现的很是热情,不过热情中却又带着三分疏远,两分居高临下的俯视,大概是对申生这一介贱商对其态度暧昧的不满。
这很好理解,像齐侯等八国中原诸侯都已经明确表示支持他,而在他眼中申生不过是一卑贱的商人而已,身份卑微就罢了,竟然还和他玩暧昧,真以为他姬郑是傻子不行,要不是看在申生确有其才的份上,姬郑还真不想搭理他,天下有才的人何其多,恃才傲物,呵呵……
来自上位者膨胀的满满恶意,申生自然能感受的到。
“臣不过一贱商而已,太子在上,岂有臣安坐之地?”申生话虽恭敬,但是态度却是极为强硬,拱了拱手,接着道:“今日臣所以见太子者,乃为辞行而来,今既已见,臣请离去!”
说完,也不等姬郑答话,转身就要离开。
太子了不起啊,好像跟谁没做过太子一样?
姬郑直接愣在原地,懵了,方才的膨胀心理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他完全被申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打的措手不及。
回过神来,也不顾所谓的太子仪态,张皇失措的跑到申生面前,拦住申生的去路,对申生深深一揖,急道:“虞君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郑方才言语失和,举动失措,有不敬之意,是郑之过也,乞望虞君宽恕!”
申生脸色稍缓,姬郑既然放下身段向他道歉,他自然也不可能再甩袖离开。
“太子其忘居洛邑之战兢乎?”申生拍了拍姬郑拉着他的手道。
姬郑怵然而惊,身上冷汗都下来了,回想起刚才的举动,他确实有些膨胀过头了。
再朝申生深深一拜,姬郑极为郑重的回答道:“郑不敢忘,虞君大德,郑谨谢之!”
申生坦然受了姬郑的大礼,而后姬郑拉着申生的手往回走,走到坐席,姬郑想与申生同席而坐,申生固辞不受。
姬郑见状,叹了口气,也不再强求。
“虞君先前言,前去访友,不知可还顺利。”姬郑主动打开话匣子。
“托太子的福,一切顺利。”
“那便好,那便好……”姬郑一脸欣慰的说,“虞君离开之时,吾还有担心,今见虞君归来,吾心甚慰,吾心甚慰啊!”
申生笑了笑,姬郑所说的是真是假没必要深究,主要是姬郑这个放低身段的态度值得肯定。
两人闲叙不久,忽然有人来报,陈大夫辕涛涂求见太子。
申生起身想要告辞离去,姬郑不许,强行挽留,于是申生顺势便留了下来。
“臣陈辕涛涂见过太子!”辕涛涂先向姬郑行礼,而后对申生微笑颔首,申生同样微笑以应,认识不认识,这也算是打了个招呼。
“大夫毋需多礼,请入座!”姬郑伸出左手,示意辕涛涂坐在左下首处。
一番寒暄之后,姬郑问道:“不知大夫此来,可是有什么事?”
辕涛涂稍作沉吟,然后道:“确有些事,不过,并非臣之事,乃是为郑大夫申侯之事而来。”
“哦……”姬郑微微有些惊讶,辕涛涂和申侯之间的龃龉,姬郑是不知道的。
辕涛涂自然听出了姬郑的疑惑,解释道:“太子不知,去岁郑大夫申侯因伐楚之功,郑伯因赐之虎牢。虎牢贯通东西,为天下雄关险隘,非大筑其城无以镇之,申侯欲筑城,且示以后世,只是虎牢正因其险,申侯恐筑城为诸侯所疾,于是请臣先言于太子,请太子允许。”
姬郑沉吟不语,有些犹疑不定,他现在已经恢复理智了,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膨胀心理。
这件事,他有些拿不准,贸然答应下来,怕与诸侯意见相悖,从而引发诸侯的不满。
他心里是不想开这个头的,若是诸侯都答应,他再顺水推舟不迟。
而且,虽然辕涛涂话说的比较合理,但是姬郑心里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于是,他把目光投向申生,目露咨询之意。
申生也没想到,他今日竟然吃到了辕涛涂坑申侯这个大瓜。
话说,辕涛涂帮助申侯向诸侯请求扩城其实只是坑申侯的第一步,申生记得,接下来辕涛涂应该是借着筑城这个事离间申侯和郑文公之间的关系,说申侯筑城是图谋不轨。
然后申侯自己作死,劝郑文公向楚国输诚,最后齐国攻打郑国的时候,辕涛涂一句请杀申侯以谢齐,直接把申侯送上了断头台。
当然了,历史上的这件事有巧合的成分在内,郑文公投楚,这事辕涛涂应该是没料到的。
不过,即便没有这个巧合,申侯现在应该也离死不远了,因为申侯的封地是虎牢,虎牢的位置太重要了,休说是申侯,就是郑国宗室子弟也没有资格以虎牢为封地。
虎牢之前称为制邑,当初武姜想要郑庄公把制邑分封给共叔段,郑庄公都顶着压力不许,申侯何德何能?
郑文公把虎牢封给申侯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很不高兴了,只不过暂时不好发作罢了。
所以,申侯是必死的,辕涛涂只不过是加快了这一进程罢了。
姬郑把目光投向申生,辕涛涂亦把目光投向申生。
申生见状,分别对姬郑和辕涛涂拱了拱手,代姬郑答道:“申侯,郑大夫也。天子祚以国家,命以侯伯,侯伯裂土以封卿大夫士君子,大夫所陈之事,非太子所能闻也,大夫当请之郑伯,郑伯曰可则可,郑伯曰不可则不可,大夫又何必请与太子?太子,嗣君而已!”
言外之意,一来姬郑不会干涉诸侯的内政,二来姬郑不是天子,没有决定权。
这就是标准的推卸责任了。
姬郑亦跟着道:“虞君之言甚是,此事大夫当请于郑伯。”
辕涛涂闻言,也不多做争辩,只要姬郑不反对,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没必要非逼着姬郑表态,他也没那个资格。
“太子既作此论,臣敢不奉命?臣当为申侯请于郑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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