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吃饭吗?”顾蕊小心翼翼地探问。
男人似乎有些难为情,乱蓬蓬的头发遮住他半张脸,顾蕊只能从他的眼神里观察。
她抿唇笑笑,揭开笨重的木头锅盖,把里头特意从嘴里省下的一点温热的菜粥盛出来,拿了一双筷子,慢慢走到男人面前,蹲下身子递过去,“家里没什么吃的,你先将就着吧。”
男人抬眼看看她,并没有露出凶神恶煞的目光,迟疑了一会,方才接过碗筷,低着头默默吃起来。
顾蕊见他虽然不吭声,但也没发怒,胆子不由大了些,蹲在他面前没走,细细地观察着他吃饭的样子。
就见他一手端碗,一手拿筷,喝粥的时候,不疾不徐,没有一点儿声响。这让顾蕊甚是惊奇。
这等作派,定不是什么江洋大盗亡命之徒能有的,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只是这样的人,怎么会身中毒箭,流落在她家呢?
男人喝完菜粥,又默默地把碗筷递给她,自己则低头在袖子里掏着,只是掏来掏去并没有掏着,只好抬头问顾蕊,“有帕子吗?”
一句话,差点没把顾蕊手里的碗筷给惊掉。
妈呀,还这么讲究的?
她倒是有帕子来着,不过逃亡到这穷乡僻壤的,早就不用了,平日喝完粥都是拿袖子抹一抹嘴的,因为咏梅说,乡村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要入乡随俗,不能让人家看出什么端倪来。
几个月下来,顾蕊早就习惯这种生活了,如今听这男人要帕子,不由挑眉一笑,“我们这样人家哪里有帕子?都快揭不开锅了。”
见男人黯然垂下眸子,她双眼又是一亮,盯着男人的前胸道,“要想吃好喝好用好也行……”
男人复又抬眸看着她,顾蕊嘿嘿一笑,指着他的胸口道,“那个,匕首当了就行。”
话音未落,男人飞快地伸手捂住胸口,那模样,就跟顾蕊能上手抢一样。
顾蕊咧咧嘴,想笑又笑不出,她敢抢吗?一大早差点被这男人给吓晕过去,他这会子倒好,这不是讽刺她呢吗?
撇撇嘴,顾蕊哭笑不得,“你使劲捂着,稀罕!”
甩下这句话,顾蕊又去房前屋后找了些蒲公英,洗净熬了汤药,给男人端过去喝了。
见男人复又躺下,她就背上背篓跟顾仲书和咏梅说一声,到后山采药去了。
家里没有田没有收入,就靠她给村民们看个头疼脑热换点吃的,勉强度日,这常用的药草是断断不能少的。
顾蕊在山上转悠半天,正午时分下得山来,回到家把采来的各色药材拿出来,能吃的让咏梅择洗干净,能种的就种在篱笆墙边上,其余的,则洗净晾干备用。
忙活完,她有些昏沉沉的,肚子瘪瘪的,没点力气。她知道自己这是饿得低血糖了,就拖着灌了铅般的腿走到屋里,想找点米熬点菜粥喝,可一揭开盖子,就见米缸里只剩了十几粒米。
顾蕊不由苦笑,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家无隔夜粮了。
顾仲书躺在那盘破炕上,见顾蕊站在米缸前发呆,挣扎着坐起来,摸索着从炕头取出一个斑驳了漆皮的木盒子,打开,取出一根镶着颗猫睛石的簪子递给咏梅,“你把这个拿去当了,换点子米面回来。”
咏梅一见那簪子,眼睛就红了,哽咽道,“老爷,这是夫人留下来的,将来好给蕊姐儿做嫁妆的,怎能当了?”
“哎,我何尝不想留个念想。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总不能守着这个死物活活把人饿死吧?”顾仲书说着说着,那眼角的泪就流下来。
顾蕊听得心酸,勉强压住眼圈的酸涩,回头强笑道,“爹,哪里就饿死了呢?这院子里不还有我挖来的野菜?不行就跟左邻右舍的借点,咱平时看病从来不收诊金,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如今不太平,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何必麻烦人家?就算人家肯借,咱们也有点挟恩图报的意思了。”顾仲书不同意顾蕊去借粮,咏梅只得接过那簪子,就要出门去镇上当了。
谁知还没等她去,篱笆门外就有人喊了,“顾小哥在家吗?”
这是找顾蕊的,她平日女扮男装,村里人都称她一声“顾小哥”。
顾蕊忙定定心神,答应着出了屋,就见大生哥扶着他娘子站在篱笆门外。
“嫂子病了?”顾蕊搭眼一瞧,猜出个三五分。
“是,前儿个她跟我上山砍柴,淋了一场雨,回家之后也没当回事,吃了饭就睡了,结果昨儿一早上起来,头就疼得要炸了一样,浑身酸软无力,今儿竟然不能动了……”大生瞧着媳妇那样,面色甚是担忧。
“那让嫂子到屋里坐着,我给把把脉。”顾蕊说着,就去帮大生把他媳妇架到屋里去。
给她诊过脉,顾蕊心中有数,曼声道,“舌淡苔白,脉浮带紧,头痛骨痛,嗯,用麻黄汤吧。”
家里没有纸笔,她也不用开方子,只告诉咏梅,“梅姨,你去烧水,我来配药。”她声音清脆,带着点儿雌雄莫辨的清扬。
这些常用的药材家里都有,咏梅也是做惯了的,手脚利索地去生了火,坐上药吊子,顾蕊则配好药材,洗净到灶房里熬上,半个时辰之后,给大生媳妇喝了,不出片刻,就发了一身的汗,人精神了许多。
大生和他媳妇连连道谢,顾蕊又给他包了一剂药带上,嘱咐,“明儿再喝一剂,也就好了。大生哥,你可要照顾好嫂子,以后可不能让她淋雨,妇道人家身子弱,要好生保养。”
王大生赶紧答应着,带着媳妇千恩万谢地回去了。
过了晌午,顾蕊就听篱笆门外有人喊,出门一看,正是王大生,手里还提着个竹篮子,笑道,“你嫂子已经好了,在家和了面,擀了葱花饼,特意让给你送一些尝尝得的。这不,家里还有几个鸡蛋,都让我拿来给你爹补补身子……”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