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使苏州之私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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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强一行人走了二十多天,这一日到了山东济洲府境内,照例有山东方面的官员在省界守侯迎接钦差大人。当日到了驿馆,济洲府衙门转来朝廷给王强的廷寄,王强打开火漆封着的书简,见里面是自己发给崇祯皇帝的那份汇报保定府情况的奏折,他赶忙打开,一下就傻了眼,崇祯皇帝在他原奏折上用朱笔直接做的批复,在抬头上就是醒目的四个大字:“昏聩、无知!”红色的字体,血淋淋的,甚是刺眼,崇祯在这份奏折的空白处针对汇报的内容逐一提出自己的疑问和分析,一针见血的指出保定府作假蒙骗的行为,在提及张晓东和田精明的地方,崇祯皇帝在他们的名字上面画了个圈,一条引线连到空白处的批注:“想王强初出宫门不谙世事,然你二人久居官位,亦昏聩无知至此乎?或与马德等沆瀣一气乎?此实为欺君枉法也!”王强一吐舌头,这是连张晓东他们也捎上了。在奏折末尾的空白处,崇祯写道:“尔果真行观风之责,须微服潜行,不可轻信官员及属僚之一面之词,世道纷乱,人心奸诈,若真如尔等形容之朗朗盛世,国泰民安,朕何至如此夙夜不眠乎!”看了这些批语,王强略加思索,已恍然明白过来,自己果然一路都是被蒙骗过来的,不由得懊恼,怎么着自己也是一个现代人呐,怎么这么轻易的就被这帮孙子给蒙了!不过也难怪,他们丫的一切做的真真儿的,哪看的出来呀!他见文中提到张、田二人,遂将奏折递给他们,二人传看完毕,也是一脸尴尬的坐在那里。



    王强仰头轻轻拍着脑门,苦笑着说道:“张兄、老田,细想起来,我这一路确实是被地方官员们蒙骗了,皇上虽身居九重,却如同亲见,你们二位难道真的没有看出来吗?”



    张晓东咳嗽一声,说道:“不瞒老弟,我们早就看出来了,这些都是下面糊弄上官的一贯做法,并不希奇。”



    “那你们当时干吗不告诉我呀!让我挨了皇上一通骂,还让那帮孙子暗地里笑话我好糊弄。”王强用责怪的语气说道。



    “如果我们当时告诉你了,你打算怎么办呢?”张晓东问道。



    “我?我他妈的我------”王强想到皇上不许他直接处置政务的意思,就是当时知道了,也不能把他们怎么着了,于是忿忿说道:“那最起码我能如实向皇帝报告啊,皇上自会下旨处置这帮王八蛋!”



    张晓东盯着王强说道:“老弟,当哥哥的说句实话吧,如果你真的那么向皇上汇报了,可就坏了这官场上的规矩,在朝为官讲究的是官官相护,如果我们这次把他们揭露出来了,这个恶名传出去,那么下次被揭露的可能就是我们,你想呀,这官场上有谁能官清如水,一尘不染呀,咱们这些当官的如果全靠朝廷的那点俸禄,有谁养活的了自己呀?这一条,说句大不敬的话,皇上心里也清楚的很。”张晓东话说得很透。



    田精明也接口说道:“王大人,张大人说的是实情。我们就说这次保定府的事情吧,其实皇上真正生气的是他们想借口逃避支应前线粮饷的事情,只要他们按时上缴了粮饷,估计皇上也不能把保定知府怎么样。”



    听了他们的话,王强有点气馁,思量着说道:“可皇上已经怪罪下来了,那你们说我这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呵呵,这有何难呀!看皇上批示的意思,并没有撤你的差,还在批复里面给老弟指点了做法,那就是微服私访。皇上希望了解下面的真实情况,你呢,就顺着皇上的指点,微服体察实情,当然在汇报的时候要掌握分寸,不能太真,也不能太假。”张晓东指点道。



    “怎么个不能太真也不能太假呀?”王强问。



    “不能太真就是不能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下面的问题可以说,但得拣不至于杀头丢官的事情说,例如这个街道秩序不整齐,处置灾民不够妥当,这些可以说,但是他们作假欺君的事情不能说。这不能太假呢,就是适当美化地方的政绩,但是也不能太过,离谱了,皇上就看出来了,例如保定府给灾民舍粥,能比在家种田还吃的饱,这种事别说皇上不信,天底下当过官的估计没人信。如此处置既对皇上有了交代,又让同僚感恩戴德,岂不是两全其美吗。”张晓东语重心长的说道。



    王强深深的点了一下头,他觉得现实给他上了一堂生动的政治课,比以前高中老师讲的政治课深刻多了。几个人如此这般的商议了一会,才分头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天没亮,王强就带着田精明和五名锦衣卫悄悄离开了驿馆,王强化装成商人,其他几个人打扮成长随模样,一行人当天就离开济洲府,潜入兖洲府境内,而张晓东则带着大队人马磨磨蹭蹭的往兖洲走。



    王强等人避开官道,沿乡间的小路攒行,所过之处,都是满目的荒凉,大片的田地荒芜着,地里稀稀拉拉的长着枯黄的杂草。王强沿途探访了几个村子,俱是十室九空,村民大部分都外出逃荒了,只剩下那些病弱年迈的老人留在自家的房里等死,偶尔还能在路边地头看到冻饿而死的尸首,无人掩埋。



    一路上看到的情形让王强心惊肉跳,“老百姓的日子居然苦到了这个份上,怪不得各地闹农民起义呢,不反没活路呀!”王强此次出京原本原本只是想出来见识一番,顺便利用钦差的身份发笔小财,并没有多余的想头,可如今看到民间惨象触目惊心,他想起在崇祯身边当差的时候,皇上不止一次的哀叹民间疾苦,屡次下旨要各地官员体恤百姓,心中竟生出一股无名火来,再想起被保定府马德之流一路上欺骗,更是恼恨不已,看来这江山社稷全是坏在这帮贪官污吏身上!



    傍晚时分,王强等人到了兖洲城,城中街道上冷冷清清的,没有几家店铺开门营业,道路两旁墙角屋檐下三三两两的坐着逃难的灾民,拖儿带女的挤在一起,整个城市没有一丝生气。一行人来到一家旅店,店小二探头出来张望,见他们是有钱人的模样,赶忙出来招呼:“几位客官,你们这是要赶商船客商吧?那得等几天了,几位爷还是先住我们小店吧,我们这儿干净,吃住全包,价格也公道。”几个人跟着伙计走进旅店,



    王强问道:“乘商船为什么要等几天呀。”



    那店伙计点头哈腰说道:“一听爷就是刚到这地界儿,您不知道吧,皇上的钦差过两天要从咱们这儿上船,人家是大官,所有这些商船、货船一律让道儿,等钦差大人的船走了以后,才能开行呢,这两天码头上的商船都挤满了,我们这店里的客人多一半是等着上船的客商,没别的,我们也是托了钦差大人的福,生意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再来晚了,还没有空房间了呢。几位爷,你们来几间客房呀?”



    “两间上房、四间普通客房。”田精明说道



    “是喽。”伙计答道,随后毛巾往肩上一甩冲里面扬声叫道:“七位老客,两间上房!”



    王强听了伙计的话,心里嘀咕,看来伙计口中说的钦差应该就是自己了,没想到自己出来一趟竟给大伙带来这么多的麻烦。



    在客房稍事休息,几人来到街上找了一家铺面大些的餐馆拣了临窗的二张桌子点菜吃饭,餐厅里坐满了食客,大都是被滞留在这里等待乘船的商客,食客们聚在一起,同病相怜,谈话聊天自然是离不开时局和钦差,话语中提及赵强这个钦差自然没有好话,对那些谩骂言语,王强全当没听见,只阴沉着脸留心听着。



    几人正吃着,忽听门外一阵锣响,一队官兵开了过来,队伍头里是个校尉,那校尉骑在马上,用皮鞭戟指着四周高声的呼喝:“街面儿上的人都听好了,知府大人有令,今天晚上到明天全天,城里主要街道一律戒严,所有到城里讨饭的都到南边校场去,从明天起,官府在校场开粥棚舍粥。两边的店铺听好了,明天早上必须统统开张营业,而且一律要张灯结彩,凡是不按官府命令做的,一律严办。”军官话音一落,这队士兵立即散开,开始驱赶流落在街头的饥民,一时间呼喊声、叫骂声、孩子的哭声响成一片。田精明看了一眼王强,那意思是这回您明白一路之上那些官府是怎么蒙骗你的了吧。王强心里自然明白,阴沉着脸没有做声。



    当晚王强独自在上房休息,想着一路上光怪陆离的事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正郁闷着,忽听隔壁房间传来说话的声音,隐约的还听到钦差的字眼,不由得留了心。他蹑手蹑脚的爬起来,发现自己房间与隔壁房间的顶棚上裂了一道缝,他站在床上刚好能透过那裂缝看到隔壁的情形。



    隔壁也是一间上房,一张八仙桌前,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朝西坐着,那书生剑眉朗目,一脸的英气,手中一把折扇轻轻敲打着手面。书生对面坐的是个绿衫女子,因背对着王强看不清容貌。房屋正中三个身穿粗布衣衫的汉子并排站着,当中一人正在说话,只听那人说道:“李公子,阎村、李庄还有赵各庄的村民本已准备明天响应起事,不成想他们今日得到消息说官府明天要开仓赈济,又都打了退堂鼓,现在都集中到校场等着赈济呢。”



    左手一个黑脸汉子也抱拳说道:“李公子,我通过在官府的眼线打听清楚了,那个小太监钦差后天要从这里登船,如今官府放粮是为了糊弄这个小太监,一旦等那钦差登船离岸,官府就会停止赈济,其实兖州府的粮仓里根本就没有多少存粮,堆在库里的那些麻包都是充样子的,里面装的是麸子掺上沙子,就是真想救济,也根本没有那么多粮食。”



    那青年书生缓缓起身踱着步子,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看来明天起事的计划要变一变了,百姓们对官府还存了一丝幻想,但凡有一口吃食,就轻易不会反,而且这几天由于有钦差经过,兖州府方面也小心戒备,起事时机还不成熟。明天你们几个都到校场去,先在饥民中间串联鼓动,相机行事。等到官府的赈济接济不上的时候,再寻机起事,一切要小心谨慎,时机不到,万不可轻举妄动。”



    “是!”三人抱拳行礼以后退了出去。那绿衫女子也起身冲书生一福说道:“公子早些休息,我这就去了。”



    “嗯,连日奔波辛苦你了,你也早些歇息吧。”青年书生温柔的语气说道。



    女子点头转身出了房门,王强目光追着那女子的身影,只觉得体态婀娜,单看侧影该是一等一的美女。



    那书生并不睡觉,从桌角拿出一本书,捻亮油灯,在灯底下看了起来。



    王强轻手轻脚躺回到床上,琢磨着刚才几人的对话,心里一阵打鼓,这分明是几个反贼正在策划搞暴动呢!现如今自己是朝廷的官员,按说应该通知官府将这些个人抓起来,自然可以在皇帝面前立个大功,可如果自己真这么做了,那岂不是成了镇压农民起义的罪人了吗!这崇祯虽说对自己不错,可毕竟是个亡国之君,说不定过几年真的在煤山上了吊,李自成进北京当了皇帝,那还能饶得了自己吗!看来这兖州是个是非之地,搞不好要惹祸上身,还是赶紧开溜是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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