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七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拾)


本站公告

    “好处?!我等得有命等着安南王的好处,那才叫好处!”



    沙定州抱着胳膊,望着阮宗坤冷哼道:“某是粗人,玩不得那些虚头巴脑!”



    “直说罢!若你们安南的粮秣辎重十日内再无送来,更不曾相助我等……”



    顿了顿,沙定州眼神变得冷厉起来:“那可别怪某不讲道义!”



    若是我等自己则是不能成事的,国朝弹压之下必然溃散之。



    而安南、东吁两地,则是关键。



    此两地一旦起祸,国朝如何还有心思与我等讨价还价?!



    到时候再报于国朝,愿率军随国朝出征此二地……



    届时国朝哪儿还有心思与我等纠缠?!哪怕是请封个伯、侯,也未必不可罢?!



    要知道,黔国公府沐家也就是国公府而已啊!



    当时的李福达就是这么告诉沙定州的,沙定州为何对李福达无比信服?!



    那是因为当时他娶万氏,就是李福达给他出的主意。



    且亲自出面、开出条件说服了万氏,这才使得沙定州有了两州之地。



    可惜沙定州到底就是个滇南的小土官,也没学啥四书五经。



    否则的话,他得喊一嗓子:福达,吾之子房也!



    这位沙定州的子房现在却一点儿也不觉着,自己跟留文成侯相似。



    他现在只是很想死。



    “小公爷啊!您如此,根本就是叫‘悔迟’去死啊!”



    春城,见完了王轼、吴鉴后小公爷本准备下榻的是簪缨货殖会滇南会馆。



    然而王轼那老家伙却把小公爷领到了这里,盛情邀请他住入此楼。



    李福达垂首站在他的面前,声音低沉:“此事,几乎无可能完成的!”



    这间屋子几乎贯通了整个二楼,而楼上则可眺望于南明河两岸。



    若是开得窗棂瞧去便生愕然,此楼竟是建在河心之上的!



    金筑城南大溪,王轼至此担任布政使后便将此大溪改名做“南明河”。



    而这南明河中有巨石一座,胯占江心巍峨耸起形似巨鳌。



    此楼建于江心上,更有石拱名曰“浮玉”之廊桥结于两岸间。



    楼曰“甲秀”,取自于“科甲挺秀”之寓意。



    当时推却不过住进来后,小公爷看着这楼的名字就知道了王轼的用心了。



    老家伙这是在告诉自己:小公爷啊,别忘了你可答应过我黔州要开乡试之事呐!



    两岸一侧为“南庵”寺,新造未几年。



    庵内楼阁造型生动、长廊花墙四围,集幽、雄、朴于一体堪称为黔州一景。



    “坐!”



    小公爷并没有搭话,而是摆手点了点身前的椅子。



    李福达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是坐在了椅子上。



    他依旧垂首不语,让人看不着他脸上的表情。



    “若是事容易成的话,我还专门让你留下来等我作甚?!”



    望着李福达,小公爷认认真真的道:“但,难做你也得做。”



    一摆手,服部小姐姐将一盏茶摆在了李福达的面前。



    躬身谢过之后,李福达缓缓抬起了头。



    “您不是不讲理的人,悔迟需要一个理由。”



    却见他目光炯炯的望着小公爷,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模样。



    玉螭虎并没有回避于他的目光,按着桌面轻声道。



    “悔迟公或许知道,某曾往秦地迎灾民之事宜。”



    李福达点了点头,这事儿他知道。



    当年此事极为轰动,甚至诸家勋贵们的老亲兵都派出去了。



    在晋阳那一战,更是有白莲的人掺和其中。



    只是当时的那一批人,都是在九边上的另一支白莲。



    跟李福达这边不对付的,所以那件事情李福达并没有掺和进去。



    “或许悔迟公不甚信天理循环,但……我信的。”



    玉螭虎说着,缓缓的站起来望着李福达一字一句的道。



    “悔迟先生数代谋逆,期间有多少无辜牵涉其中、死于非命?!”



    李福达听得这话,不由得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小公爷却摆了摆手:“我亦不是要以此斥责什么,毕竟我亦非道德完人。”



    缓步走到了服部小姐姐泡茶的矮几旁,拿起茶壶走过来为李福达续茶。



    “然,为人一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放回了茶壶,缓步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



    玉螭虎那双漂亮的丹凤桃花中闪起丝丝的光华,目光炯炯的望着李福达。



    “我欲为者,是我所见、所闻能助者、需助者皆可脱难。”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所求非多,唯善是德。”



    小公爷顿了顿,却见他抬起手来。



    服部家二女便躬身将一枚玉扳指奉上,小公爷拿过来后站起来。



    走到了李福达身边,轻轻的将扳指放在了桌上。



    “内有印纹,是我私钤。所有用度、若需使人皆可凭此,往诸货殖会调度、签单。”



    李福达闻言拿起扳指看了眼,果然见扳指厚薄处细细的篆刻着纹路。



    那些纹路晦涩难懂,想必是其中包含不少暗记。



    古时候篆刻钤章是代表着身份的,所以很多私钤上都会留有暗记。



    这些暗记不明显,只有篆刻者和主人知道。



    暗记少则二三项,多则七八项。



    甚至有如同笔迹一般无法模仿的,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仿章使坏。



    “你李家所欠之债,终究得还上的。”



    小公爷望着李福达,轻声道:“有功勋,国朝自会计较。”



    “当然,你亦可不做。我不为难你。”



    李福达脸色数变,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着实不易。



    沉默了良久之后,李福达终究是长长一叹。



    “小公爷,某很不想、很不想接下此事。”



    玉螭虎笑了,这也是正常的。



    毕竟这事儿于李福达来说,不仅是有风险而且可能会有麻烦。



    “或许说了您不信,悔迟从前不信所谓‘天理循环’的……”



    便见得李福达将扳指收起,缓缓的站起来对着小公爷轻声道:“见到您,某有些信了。”



    除了真有天命在身之外,李福达几乎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形容他所认知的这位玉螭虎。



    论文、论武、论计然、论谋略……可以说,从李福达所了解到的情况玉螭虎不仅是安邦定国之才。



    而且气运简直好的爆炸!



    多次看似死局,他不仅能脱身而出还有各种庇护。



    这简直就像是有天命加身一般,李福达为何最终心灰意冷?!



    他这也是在京师被通缉的时候,潜伏下来的时候专门查探了查捕的前因后果。



    作为有着多次造反经验的老牌造反高手,他很快的察觉到了看似无关的小公爷在此事中扮演的角色。



    再通过种种摸查、推演之后,李福达几乎可以断定:这位看似与世无争在桃林的小公爷……



    才是这一切真正的幕后之人,他甚至都没有出面便将自己彻底击垮。



    深不可测!



    这是当时李福达的真实想法,所以才有他把那封信投递到了小公爷手上之事。



    在了解小公爷过程中,李福达除了“深不可测”之外还惊叹于小公爷的运气。



    气运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



    李福达甚至一度觉着,这种东西存在不存在都不好说。



    然而亦是了解到了小公爷的一系列经历,让他不得不思考:气运,或许真有?!



    所以,当小公爷提出他信“天理循环”的时候……



    李福达心情一下子变得复杂了。



    他自问谋略过人、胆识非常,身上艺能不仅乡村愚民愚妇可骗到。



    更能忽悠住勋贵、举子,使人为其卖命。



    然而多次起事,却总是暗淡收场。甚至输的一败涂地。



    气运不在我啊!



    老李如今也是几十岁的人了,熬不住多少年。



    数番起落,也让他不由得开始思考:莫非真是我李家欠下血债太多?!



    “也罢!李某便当是为子孙谋些许福祉,积些许阴德罢!”



    李福达一咬牙,缓缓的站了起来。



    小公爷则是笑眯眯的走到了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



    “记得我与你说的,将‘天灾’与‘失德’拆开。”



    顿了顿,望着李福达小公爷轻声道:“若此事成,日后你未必就不能成大功业!”



    对于聪明人,小公爷从来都喜欢把一些话说的直白点儿。



    猜来猜去的会很麻烦、白费脑子,大家说清楚:我给你啥、你要做啥。



    这样互相简单明了,省下来的脑子多用在做事上便是。



    “近乎十余万灾民啊!”



    李福达望着小公爷,苦笑着道:“您可真会给我找活儿!”



    说着,他缓缓的站了起来。



    对着小公爷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这才起身:“李某,定当竭尽全力!”



    随后便起身直接退去。



    待得他离去之后,两个身影才出现在了这屋中。



    “这李福达……倒是个妙人呐!”



    其中一人轻声道,而另一人则是轻声笑道:“他……恐怕察觉你我二人了罢?!”



    “无论他发现了没有,我都只希望他能多救下一些灾民。”



    小公爷没有回头,只是远远的望着门外轻声道:“人活下来,比什么都好。”



    那两个身影闻言都没有说话了,许久后才长叹了一口气。



    “痴虎儿可放心,此事咱家也会盯着!必不至让他胡来。”

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