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胖头陀的质问声,魔罗左手背在身后,探出上半身,用右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容无比的灿烂。
“禅师在说些什么呀?这一切,不都是禅师你做的么?难不成这些人是我杀的吗?禅师你可别怪胡乱栽赃呀,在下只是区区七品武人,可打不过这么多武林高手哩。”
胖头陀用独眼死死地盯着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还请前辈不要再说笑了,就算是死,也请让我死个明白。”
他根本就不愿意去相信,或者说他的自尊让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被区区一个下三品武人给耍了,不过再一想,刚才一众人中,唯一逃过一劫的,其实也算是个下三品武夫,心中念头升起,差点没气的喷出一口老血。
魔罗轻轻地摇了摇头,懒得再去逗弄对方,不过语气依旧轻佻,带着他独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
“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结果就只引来了你们这群废物,实在是无趣,看来下次咱们还得玩的再大点才行,不过嘛,倒是碰见了个极有趣的人,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反正咱们三个只是出门躲灾嘛,你说是吧?”
他转头望向身旁的公输恨,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对方腰侧,就好似一对正在谈笑的老友,而后者只能木然地点头。
胖头陀见他终于正面承认了这一切皆是他的算计,顿时又是愤恨,同时又觉得无比的悲哀,百感交集之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敢问前辈刻意设计此局,所求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在我们这些人里,有前辈的仇人么?”
在胖头陀看来,这世上的每个人,不管是做什么事,都总是会有一个理由,而对方既然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们一干人等,那总也是有所求的吧,而他眼下所能想到的理由,无非也就是复仇一类的了。
却不想,魔罗左右看了一眼后,皱起眉头,很是疑惑地反问道:“仇人?什么仇人?”
随即他又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脑门,摆摆手,笑眯眯地道:“禅师你想岔啦,我岂会跟那些人一样无趣,这些事,不过随手为之罢了,真要问个为什么的话,无非就是我觉得有意思而已。”
“我往路边丢了一块闻着香,吃着硌牙的石头,然后有一群野狗自己闻着味儿过来了,它们还当那是块肥肉,聚在一起为了抢一块石头而互相撕咬,咬得彼此遍体鳞伤,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吗,你可不知道刚才我憋笑憋得多辛苦呢。”
“哦,对了,关于这血魔老祖的灵感呢,只是我先前在十方镇魔狱里待着的时候,隔壁牢房里那老头儿一直自称什么血魔老祖,没事就喜欢找我絮叨个不停,念得我都要烦死了,所以当我从牢房里出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聒噪的老头儿给杀了,但是呢,我这人毕竟心善嘛,就想着再帮这老头儿再扬扬名吧,也算是一种补偿了,希望他在阴间知道后,也能时刻感激我呢。”
魔罗一边侃侃而谈,一边伸出手,指向那座雕刻有天魔像的石台,朝着胖头陀咧嘴笑道:“怎么样,我旁边这位兄弟的雕刻手法还不错吧?毕竟他祖师爷就是木匠出身嘛。
一席话听完之后,那胖头陀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心中既是震惊于这年轻人话里话外所透露出来的一些讯息,同时更是惊讶于他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就只是好玩而已?
莫非真如那逍遥客先前所言,这世上还真有人做出这种事,算计这么多,就只是为了看一场野狗抢食的闹剧取乐而已?
要知道,他们这帮人之所以能够狠下心屠戮这么多鹿儿镇的普通百姓,除开对方今夜不知为何,突然就跟疯了一样地袭击他们这些武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利益驱使,如果不是利益驱使,那么就算是再丧心病狂,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也不可能会随手屠戮成百上千的无辜之人。
亲手制造这出惨剧,将一座本来人烟繁盛的世外小镇变成了如今的人间炼狱,就只是为了好玩么?
此刻再去看对方脸上那如春日阳光一般灿烂真挚的笑容,他却只觉自己好似赤身裸体身处于凛冽寒风之中,一股寒意从背脊窜起,让他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
这种人,才是真正的魔,与他相比,自己这些人,什么也算不上。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由衷地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再凶恶,也只是人而已,可对方,根本就不是人。
下一刻,一直在旁边默默聆听的千手无常孟良与那趴在妻子身旁的周宇突然一齐放声大笑起来,只是笑声凄厉无比,就好似夜鸦报丧,听得人不寒而栗。
他们恨,他们悔,他们不甘呀!
自己不惜远赴千里之外,跑到这地方来,最后落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连命也丢了,竟然就只是给人取乐的工具?
何苦来哉?
当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他人随手编制而出的闹剧,打从一开始,他们便是对方手上的提线木偶时,他们终于彻底崩溃了,这个答案,远比落败,远比死亡更让他们无法接受。
魔罗一步一步,极其优雅地走到了仍旧陷入呆滞之中的胖头陀身边,伸出双手,抓住他两边的嘴角,轻轻往上一提,然后在其耳边喃喃道:“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啊,你不应该也笑一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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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李轻尘从沉睡之中醒来的时候,已不知是何时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从地上弹起来,只是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压在自己身上,他迷迷糊糊地用手轻轻一握,入手之物,虽不饱满,但却十分柔软,其触感之美,竟让他情不自禁地又使劲捏了捏。
与此同时,身边有一道少女独有的轻咛声响起,李轻尘瞬间明白了过来,臊得是满面通红,赶紧撒开了手,刚要起身,却立马便感受到了一种极端的虚弱感。
回过神来之后,他只觉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就好似有人拿着还未彻底熄灭的火把在不断地烧灼着他的身体,刺激着他的神魂,让他难受得几欲发狂。
他咬咬牙,心中暗道也不知是几时了,得赶紧起来才行。
与此同时,倒在他身上睡着的骆仙儿也因为那一抓而被吓醒,赶紧起身躲到了一边,可当看到是李轻尘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可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一点醉人的红色,她低下头,有些羞涩地解释道:“忘,忘忧哥哥,我,那个,你当时在街上晕倒了,我便只好把你拖到了就近的房子里,然后,然后我也没了力气,就也趴,趴着睡着了。”
骆仙儿气力不济,再加上任何武人哪怕看着不胖,可实际上也重过普通人许多,她自然不可能将他拖得太远,便只能就近搬进了一户宅子里,之后自己也累得睡着,甚至来不及想其他。
李轻尘低下头,看着地面上,从窗外打进来的一缕温暖的阳光,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此刻虽然身心俱疲,又受了重伤,但总归是成功保住了骆仙儿一命,想来此生总算有做成功一件事,可以无悔了。
随即他便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毕竟这鹿儿镇到底还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眼下最好的选择,还是尽快赶往州城,那样才算安全。
他也曾听说过那《天魔化血功》,知道修行此魔功之人,日日都需吸食大量血液,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所过之处,往往是人畜尽绝,十分惨烈,若是真被那帮魔道中人得到了这本魔功,那他们唯有尽快去往有镇武司坐镇的州城,才算安全。
只可惜,任凭他如何努力,可身体各处都在发出抗议,死活都站不起身来,最后李轻尘只能坐了回去,无奈一叹,道:“仙儿,再让我休息一会儿,之后我便带你去州城,到那时,我们就安。。。。。。”
一个“全”字还未说出口,室内陡然一暗,李轻尘瞬间警觉地转过头去,窗外竟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影子,他心中大骇,当即从地上弹起,下一刻,大门轰然碎裂,然后就见一个人被人从外面直接丢了进来。
竟是个生得极好看,光论皮囊甚至足以与无心媲美的男人,一下撞在墙上,又反弹回了地上之后,却是不再动了。
再看堵在门口的那人,不是胖头陀,又会是谁?
李轻尘望着他那伤痕累累的身躯,一下拦在了骆仙儿身前,沉声喝问道:“前辈!你这是何意?”
胖头陀见状,却是面露喜色,仰天大笑道:“还真是巧!本座刚得了那《天魔化血功》,正愁这镇上除了这一个废物以外,已经没其他活人的精血能给本座疗伤,却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二位,这岂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李轻尘听罢,却是冷声道:“前辈既然得偿所愿,难道就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么?眼下还不赶紧遁走,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好生疗伤,竟还敢找我的麻烦?难不成前辈以为自己受了重伤之后依旧能吃定我?”
此言一出,胖头陀顿时眉头皱起,竟真犹豫了。
李轻尘也不多言,只是强撑着站于原地,冷冷地盯着他,在这种时候,要想装,就得装得像样,说的越多,只会越加惹人怀疑,若想吓走这难缠的金刚禅师,他必须得足够强硬。
却不想,那原本正在认真思考的胖头陀陡然间抬起头来,一只独眼里放射出点滴凶光,他望着李轻尘,冷笑道:“你这小子,心计真可谓深沉,就连本座都差点被你给骗了过去,试想你小子若真还有力气能与本座一战,恐怕早就带着你这相好的姑娘一起远走高飞,又为何还要留在这鹿儿镇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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