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本官这些日子的观察,韩太守似乎已有去意,恐怕不久就会上书辞去太守一职,而专心治理户部去了。
我不觉得韩太守会为了城北郊外的几座房子,就会恋栈临安知府的位置不去啊,毕竟现在外头攻击太守过去依附秦太师的声音可不小。如果我是韩太守的话,也未必会为了一些财物,就让自己陷入被百姓唾骂的危险处境中去。”
沈敏听了也是皱起了眉头,他来之前倒是没料到,这位韩知府居然生起了去意。这样一来,他设想的计划就遇到了一些麻烦,毕竟一个不想多事的临安知府,可是能够轻易把他的计划闷死在肚子里的。
看到沈敏陷入了沉默,周淙顺手拿起桌上的半杯酸梅饮子喝了一口,却顾不得品尝这酸甜冰爽的味道,轻轻的开口说道“其实有时候,声音先从百姓口中发出,也许会让事情变得更容易。韩太守只要一日没有摘掉权知临安府的帽子,就得尽一日太守的职责不是。”
原本还想着应该怎么开口才能让周淙接受,自己会用报纸煽动百姓给与临安府衙压力,迫使临安府衙出面解决城内胡乱搭建建筑和犯罪多发的治安恶化问题。现在看来,这位新任的临安通判倒是个妙人,居然在他提出之前已经递过了梯子。
这样一来,沈敏也就没有什么顾忌的开口说道“不知通守可知道,城内现在有一份叫做《临安新报》的报纸?”
周淙楞了一下,便弯腰从桌子下方的搁板上取了一份报纸放在桌子上问道“你说的是这个吗?这上面刊登了不少临安街头巷尾的事情,还有城中和各路物价的变动,我让人买来看看每日城中发生了什么,倒也颇有可取之处。
而且这报纸价格也不算贵,这每期报纸一式两张才不过30文,不过是一顿饭钱。只不过最近这报上连载了一个什么白蛇的故事,搞得每期报纸一出就被那些无聊之人给抢光了,每次找人去买都要找上数条街,甚是不便啊。”
听到周淙的感慨,沈敏不由微笑着说道“原来通守爱看报纸,那么不如我让人每期定时送上府衙可好?”
周淙心中有些狐疑,但还是若无其事的说道“虽然一份报纸不过30文,但是找人每期送过来,这又有些太过麻烦了。每三日一期,一个月也要跑上10趟了,总不能为了这点事,专门让你请人给我送报纸吧。免了吧,我这里找人去街上寻找一番,也费不了什么事的。”
沈敏摇着头说道“那倒不是麻烦不麻烦的事,这《临安新报》正是下官出资开办的。上月一期的销量总算是突破了一万份,倒是有不少人是为了看这白蛇传而吸引来的。
因为这些人在白蛇传的故事连载完了未必还会购买,但现在却抢占了如通守这样真的想要看报人士的份额,所以下官正想着准备改变一下发行办法。把过去的沿街叫卖,变成固定投送和沿街叫卖结合起来的办法。
只要预付半年或一年的报费,那么就会有人固定的把报纸投送给你登记下的住址,也就免了出门买报纸的麻烦。通守这一份不过是顺带的,并不是特意找专人投送,因此您不必过于介意。”
沈敏的话顿时引起了周淙的好奇心,他不由顺口问道“这《临安新报》居然是你出资办的?不过你是怎么办得到?”
“嗯?”看着沈敏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周淙这才醒悟过来,解释道“我问了好几个熟悉印刷的商人或工匠,他们说这样一张报纸没有50文是印刷不出来的,还必须是印刷次数不少于3000张的状况下,数量越少成本越大。
可你这《临安新报》2个月前从一期一张变成了一期两张,但是一份报纸的售价却还是固定在了30文。这样一算,你一期报纸卖的越多,岂不是亏的越多。以一期一万份计算好了,每份报纸你亏70文,一万份就是70万钱。一个月十期,那可就是700万钱,7000贯了啊。”
沈敏看了看周淙的神情,随即伸手指着报纸上的一处说道“通守且看这处文字,上面写的这段文字乃是林氏茶行广而告知,自家到了一批新茶,欢迎大家前去采购。这段文字共有56字,这个位置大约是100文一字,这段文字就价值5600文。
《临安新报》每期大约有100-150个广告,大约每期能收入500-700万钱,这笔广告费用差不多就抵充了这个缺口。前期广告收入少的时候,我自然是要赔钱的,但是随着报纸销售数量的上升,城中商家看到广告颇为有效,在报纸上等广告的商家就多了起来。
毕竟上一次报纸的广告费用也就五、六贯,就是去丰乐楼吃上一餐的标准,只要招揽到几位新客户过来,这钱很快就赚回来了。当然,我办的这份报纸,也就是上个月才稍稍盈利了些,之前几个月都是往里赔钱的…”
沈敏隐瞒没说的是,在他的工坊里印刷一张报纸的成本已经降到了三十文。现在报纸最大的开销,其实还是报社内雇佣的编辑和邀请的文字作者,还有在街头为报社搜集消息的人。当然,在报纸销售数量上去之后,随着广告费用的增加,报纸开始有所盈利,他倒是没有欺骗周淙。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用报纸养着许多不必要的闲人,这份报纸其实早就该盈利了。也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为什么前工业革命时代会有一个报纸开办的爆发期。
这报纸的销量一旦超过了某个临界点,成本就几乎增长缓慢,而盈利却开始急剧上升了。只要能够稳定住发行量,这几乎和印钞票没什么区别。当然,因为报纸这种贩卖内容的特殊性,也意味着一旦受到政权的干涉,就很容易动摇其生存的根基。
再次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之后,周淙很快就回过了味来,其实只要照着《临安新报》的办法去创建另一份报纸,也许也能够复制这份报纸的成功。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现在的他还用不着去思考这样的问题。
周淙突然伸手敲了敲桌上的报纸,然后看着沈敏说道“你刚刚提到报纸,莫不是打算在报纸上登载什么文章吗?”
沈敏毫无迟疑的回道“正是如此。我打算把那位王从事不幸的故事登载在报纸上,然后再记录一下,这些年这临安城内到底失踪了多少女子和幼童,然后质问一下府衙的官员们究竟为此做过了什么努力。我想,临安的百姓应当对此有所触动,而响应报纸的呼声的。”
周淙思考了半响,倒也没有出言斥责,而是轻声问道“那么接下来呢?”
沈敏脸色不改的回道“其实下官已经调查到,在上下抱剑营街和左近的青楼妓院内,有着不少被拐卖来的女子和女童。也许,那位王从事的妻子就在某间青楼之内,说不定某些府学的学生也去光顾过。若是通守能够响应临安百姓的呼声,组织人手解救被拐卖的妇孺,而刚好又抓到了府学的学生们。下官以为,接下来整顿府学的学风,和讨论迁移府学及扩张临安城一事也就是顺理成章了。”
周淙脸色变了变道“这样激烈的手段,岂不是把府学的学生们都给一杆子打下水了,日后这些学生们还如何再翻身?这事要是传扬了出去,恐怕连太学的学生都要被牵连到吧。”
沈敏注视了周淙的眼睛数秒,方才脸色平静的说道“牺牲了这一批学生,今后临安府学才能重新开始。若是继续纵容下去,这临安府学恐怕就真成了城狐社鼠的聚集之所。至于太学生们,通守倒是不必担心,在这之前只要让太学生先和府学学生们冲突起来,那么百姓自然就不会把太学生也当成府学学生的同伙了。”
周淙听后突然沉默了下去,他明白沈敏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很大,但这手段实在是太过恶毒了些。不管是那位失去了妻子的王从事,还是那些流连于青楼妓院的府学学生们,最终都成了对方的垫脚石。而这一切并不是对方想要匡正风气,只是对方想要谋夺宗阳宫边上的那片土地而已。
他心中挣扎许久,发觉即便是自己捅破了这个计划,也难以破坏对方的谋划。因为没人会相信,报纸上刊登关于王从事的惨事和府学学生们的不检点,是因为某人想要计划迁移城内居民做出的局。在沈敏没有暴露出这样的意图之前,百姓只会因为同情王从事的遭遇而把怒火发泄到府学学生,和为学生们讲话的官员身上。
“既然如此,倒不如还是由自己来接受对方的提议。起码自己还能控制住事态不至于太过扩大…”周淙在心里如此告诫自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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