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望着沈敏说道:“那么三郎的意思,是不是应该由朝廷出面采购粮食,以抬高市价?那么你觉得应该拿出多少钱来采购,朝廷才能保证粮价不跌到一贯以下的价位?”
听到赵构主动提出了采购粮食的主张,沈敏心中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这倒是省下了他说服赵构干预粮食市场的力气。但是他口中却说道:“小臣以为,陛下的提议是正确的,但这样直接在市面上购买粮食的方式,只能对现在市面上存在的粮食造成影响,对于尚未上市的夏粮和秋粮影响不是很大。
重要的是,朝廷想要把粮价维持在2贯一石,所要动用的金钱是难以估算的。小臣听说,光是张循王府一年的田租就在百万石上下,折算成铜钱就是2百万贯。而我大宋田地占有量超过张循王府的也许不多,但是田地跨州并县的大地主却是数以千计,这些人家中出产的粮食若是累积起来,总能抵得过百十个张循王府的。
要是这么计算下来,外面市场上光是今年能够出售的新粮就超过2万万贯。小臣敢问陛下,朝廷能拿出1万万贯来收购市面上的粮食否?若是不能的话,恐怕当朝廷手中的钱财耗尽之时,便是粮价的大跌之时啊。”
赵构并没有被沈敏的危言耸听给吓住,不过他倒是真有些担心起外面这些拥有大量土地的大地主来了,这些人手中握有这么多的粮食,对于朝廷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在靖康之变时,他很清楚只有手中有粮食,才能招募人员从军,若是朝廷手中的钱粮还不及民间的大户,这个国家就很难说是谁说了算了。
想到此处,他心里倒是生起了些许悔意,年初的时候真不应该将李椿年解职的。毕竟这位官员一直在努力打击地方大户对小民的兼并,现在看来这些举措倒是蛮正确的。
这样的思绪在他心中一闪而过,很快赵构就抛弃了杂念,看着沈敏追问道:“既然三郎认为,直接拿钱在市场上购买粮食并不合适,那么你总应该有一个更好的想法吧,不如说出来让朕听听,现在这里就我们君臣三人,你还担心什么啊?”
沈敏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走到了这最关键的一步,成与不成就看天意了,他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却一脸正容的向赵构回道:“是,陛下明见。对于整个大宋的粮食价格控制,小臣确实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小臣以为,我们应该建立一个允许放大资金,对未来粮食进行自由买卖的市场。小臣将这种买卖方式称之为期货买卖…”
赵构听沈敏讲解了近半个时辰的期货买卖,顿时就心动了。沈敏说的,大致同后世期货经纪公司发展客户时的说辞差不多。作为一个差点就被套住的期货公司客户,沈敏这一刻总算意识到,被套不是他的智力有问题,而是在利益的诱惑下,不管是今人古人,不管是平民还是皇帝,都会主动降低自己的智商。
“按照卿的说法,我们只要交纳一笔保证金,就能以百分之几的价格购买一张粮食凭证,而那些地主们只要交纳一笔保证金,就能预先出售地里的粮食。这样做的话,朝廷1贯钱就可以当20贯用,确实是能够影响粮价了。
但是,到了交割的时候怎么办?如果没有其他人购买粮食,这些粮食凭证都落在了朝廷手里,朝廷不一样拿不出足够的钱财交割吗?朝廷总不能强迫他们把粮食交出来,只给他们留一份凭证吧?”
沈敏不由有些佩服起赵构的脑子了,他才讲了几天经济入门,对方已经能够想出打白条的主意了。不过期货市场显然不是这么玩的,就算吃的是别人的血肉,资本家也要讲究个吃相优雅的问题的。
于是他向着赵构欠了欠身后说道:“陛下说的不错,所以为了这个粮食期货市场能够健康的运行下去,不至于出现无法交割的状况,小臣以为:一是要大力宣传期货市场,吸引非粮食商人的资金涌入到市场内,成为朝廷的资金盟友。二么…”
看到沈敏突然沉默了下去,赵构不由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二又是什么?”
沈敏沉默了片刻,突然向赵构问道:“不知官家最近有没有听到市井中流传着这样一个传闻,说是北面的金人试图撕毁和议南下,我大宋和金国之间的和平快要保不住了。”
赵构听了顿时不悦的说道:“三郎莫要理会这些无知百姓编造出来的谣言,金国毕竟也是堂堂一个大国,既然和我国签订了和约,岂能毫无来由的撕毁。而且我国这些年来一直谨守和约,没有拖延过一次岁币,金人为何要坏了和约攻我?他们难道就不怕我国断了岁币么。这些军国之事还是交给前朝的相公大臣们去考虑,三郎你就不要多事了。”
如果不是沈敏正在替他谋划钱粮一事,赵构才不会这么温柔的规劝对方。随着朝中秦党被他清理一空,朝中威胁他权威的一个政治团体是倒下了,但重新返回朝堂的那些主战派官员们,却又成为了他的另一个心病。
你说这些人被秦相打压了十几年,现在好不容易复官了,不好好的享受生活,歌颂一下他这个给他们平反的皇帝,反而整天谈什么北伐复土,要推翻他和秦相力主的绍兴和议,这不是等于否定了他过去十余年来的执政合法性么。
但是在斥退了朝中的秦党之后,赵构对于这些主战派官员已经有些拿捏不住了。即便他提拔了主和派的另一位领袖万俟卨,但是这位不仅压制不住主战派,甚至连主和派内部的意见都统一不了。对于近日的朝政,他时时有力不从心之感。
可以说过去十余年的安养生活,已经让他失去了对于治理国家的兴趣,即便他振作起来清理了秦党,也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权威不被人窃取,好维持住现在的生活而已。
为他寻找赚钱之道的沈敏,又能讲些海外奇闻轶事,他自然可以对这位年轻人表现的宽容一些,但这觉不代表对方可以在国家大事上对他指手画脚,不是每个人都能走秦桧的道路的。
沈敏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快,赶紧回道:“回陛下,小臣并不是想要插手军国之事,小臣只是想告诉陛下,如果当朝廷手中握有大量的粮食期货时,假设能够令金人南下的传闻流传开来,粮食的价格就必然会暴涨。
以保守估计,假设朝廷手中掌握了五百万石的粮食期货,市价波动五百文,朝廷也可至少获得200万贯的收益。这就是小臣为陛下谋划的,筹办投入工商业的资金来源,还请陛下斟酌。”
张去为冷不住就大吸了一口冷气,他还真没想到,这沈敏说话绕来绕去的,就是为了说这最后一段话。如果真的如沈敏所预估,那么就等于是宫内白捡了一年的市舶司收入啊。
想想宫内同僚和宗室亲贵为了争一个市舶使的位子,都要打出个头破血流来了,为的不就是一年几万贯的收入么。可是眼下沈敏只是张了张嘴,就给官家指出了一桩百万贯的收入来源,还是光明正大的赚钱门路,这人和人确实不能比啊。
张去为心里想着,以沈敏这样的理财手段,他同张保合作的那桩生意应该是稳赚不赔了。张去为频频打量着沈敏,想要看看这个人身上还有什么特异之处,而坐在他身后的赵构到底要比他冷静一些。直到此时,还不忘再次向沈敏确认,“三郎,你确定这些商人会上当高价买回朝廷手中的粮食期货?这样的流言会不会造成民间的恐慌?”
沈敏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只要陛下授予小臣全权操作此事,小臣必定能够为陛下赚到这2百万贯。至于民间是不是会恐慌,这小臣就不敢保证了。小臣只是考虑如何为陛下赚钱,至于安抚百姓的事务,这不应该是相公们的责任吗?”
赵构思考良久,终于长长的吐了口气道:“罢了,今天就先议到这里。张阁长,你亲自送三郎出宫去,莫让其他人打扰了他。至于开办期货市场一事,待朕想明白了再说…”
赵构让第一心腹内侍张去为送自己出宫门,沈敏还是第一次享受这样的待遇,这令他一路上小心翼翼保持着警惕。于是一路上大多是张去为主动问他,而沈敏只是唯唯诺诺的回答而已。
看着沈敏有些紧张过头,张去为随口问了几个问题之后,也就住了口。之后半段路程上两人都安静的很,除了脚步声之外,再无其他声响。
当一行人抵达了东华门时,张去为才上前数步,对着沈敏笑着说道:“三郎若是见到张太尉,就替我向他问个好,他上次送来的鄱阳湖青鱼干,味道相当不错。”
看着张去为转身离去的背影,沈敏这才反应了过来,原来张保在宫内交好的对象,居然是这位张阁长。难怪每次入宫,对方对他都表现的颇为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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