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揉着黑眼圈,“你不会一晚上没睡,就在想怎么对付你家佃户吧”
“哎……黄兄,怎么能这么说呢!”鲍学廉兴奋地说道,“佃户里懒汉流氓不少,他们经常聚众闹事,以此来要挟主家,有了这些机器后,该担心的可就是他们咯。”
“哦……”黄山对此毫无兴趣,他本身出生于贫苦渔民家庭,对佃农有天然的同情,而鲍学廉就不一样了,他们家族是湖州望族,爷爷辈就是本地有名的清流,家里良田万顷都不过分,因此两人虽然现在身份异位,但价值观上有本质不同。
鲍学廉咂了咂嘴,感觉跟黄山说话有股无力感,自己兴奋了半天,结果自讨了无趣,先前还敬他是个提督,但随着对澳洲社会的越来越了解,想到自己侄女婿也是一方大员,因此心态上也越来越多了点傲气,不就是郑成功手下的个提督么,牛什么呀!
“小二,帮我送一碗豆浆,四两包子上来。”鲍学廉拦住了一服务员,“今日食堂可还有什么菜”
服务员弯着腰,“抱歉先生,我们这边不提供送餐服务,如果想吃早饭需要自己下去。”
“唉……不是,那琼州宾馆跟澳洲公馆为啥能提供啊?你们这什么服务态度”鲍学廉摇了摇头,背着手,憋着一肚子气下了楼。
职工食堂里稀稀拉拉的还有一些女工在吃早饭,她们都是消毒浴场的清洁工,专门负责清洗消毒衣物,现在浴场连锅炉房都没开呢。
鲍学廉头伸到窗口,“来二两包子,一碗豆浆,不要放糖!”
一个光头黑人对视着鲍学廉,“不好意思,您来晚了,我们已经收笼了。”说完就关上了窗口。
“不是……”鲍学廉憋了一肚子气,插着腰没地方撒,转头一看,却发现巴兰加鲁在女工团里打情骂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跟他打招呼,径直走了过去拿起包子就啃。
“哈哈哈!你们不知道,我抓住了那小矮子,义大人立马给了我两百块赏金。”巴兰加鲁正吹牛逼吹得上头,回头一看,“鲍先生,你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吓我一跳!”
“我且问你,这是什么破地方,不给送饭也就罢了,还不给饭吃!”鲍学廉一脚跨过凳子,“给我挪个地方。”
众女工崇拜地看着鲍学廉,这边很少来浅肤色的汉人,一个个紧张得不敢说话。
“你当这里是悉尼呐。”巴兰加鲁看到碗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包子,连忙塞到自己嘴里,“怎么了这边过得不舒服吗?”
“别提了……”鲍学廉过了一口茶,“我跟你打听个事,你知道阿杜拉曼的收割机哪里能买吗?我想买几台回去玩玩。”
巴兰加鲁笑道,“原来你是看上了那个物件,农具都是三厂生产的,具体我不太清楚,回去帮你问问义和。”
几个汉语稍微好一点的女工插嘴道,“大人,我看到他们种田的都是一组一组的,施肥、除虫都是不同的人,要买不能只买农机呀!”
“你这个女伢,倒是挺伶俐的呀!”鲍学廉打量着眼前的女工,她看起来跟巴兰加鲁一个种族,皮肤黝黑,“你还知道多少?”
女孩子摇了摇头,“其他就不知道了,种田多没意思,我想进纺织厂,纺织机才有意思呢。”
“纺织机”鲍学廉上下看了她一眼,这姑娘看起来粗手粗脚的,要是自家的奴婢,肯定也是那种做粗活的那种,没想到她还会织布。
鲍学廉捋着胡须,“纺织机跟中原的一样吗?”
女工摇了摇头,她不知道中原是什么地方,对她来说,这些只存在于人们口中的地名就跟奶奶小时候讲的故事一样,好像一直在那里,但又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巴兰加鲁看着女工笑道,“你要是愿意今晚来找我,我就帮你调到纺织厂。”
鲍学廉在心里暗骂无耻之徒,这种话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简直一点礼义廉耻都没有,真是蛮夷,不过他又特别想去纺织厂,要是澳洲人的纺织机也跟他们的农具一样,他也不介意让自家工场的女工感受一下佃农的压力。
“那走吧!”巴兰加鲁站了起来,松了松腰上的鳄鱼皮带,走的时候还不忘对女工揩了两把油。
“澳洲人的纺织机是用火驱动的,那是魔鬼的力量,他们能让有小山那么重的机器转起来。”巴兰加鲁指着前方一个高大的烟囱,“那边就是纺织厂。”
鲍学廉不是很能理解,用火驱动纺织机那不直接烧成灰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到这些竖着的烟囱,因为消毒营里也有很多,“巴向导,你可不要骗我,火可以照明,可以用来烤食物,如何用来纺布”
巴兰加鲁眉头一竖,“你不该怀疑澳洲人,他们不仅仅能让火,还能让天上的闪电给他们工作,那些铁牛、铁鳄鱼,都听澳洲人的话。”
“行行行,我们不要耽搁了。”鲍学廉连忙催促着巴兰加鲁,这家伙说话越来越不上道儿,还铁牛铁马铁锷鱼,真当诸葛亮在世呐。
巴兰加鲁给纺织厂的负责人打了个招呼,厂长一看是义和劳务公司的人,直接给开了绿灯。
工厂里的工人们就跟蚂蚁一样,男劳工推着手推车,里边都是精洗煤,他们源源不断地送进锅炉房,那栋巨大的房子就跟貔貅一样,只见进,却不见出的。
外边温度本来就高,锅炉房附近更加炎热,工人们光着膀子,身上就跟洗过澡一般,他们戴着棉质手套,不停地往锅炉里添煤,鲍学廉忍着高温在里边转了一圈想,也没搞懂这是啥原理。
“巴向导,我们还是去看女工织布吧,那烧炉子的看不懂!”鲍学廉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我看看女工们手艺咋样。”
在进车间之前,门卫给两人戴上口罩,又把鲍学廉身上的火镰跟香烟收走了。
“哐当,哐当!”巨大的声音越来越近,就跟野兽的吼叫似的,鲍学廉越走越害怕,心中甚至有些后悔,这种时候要是黄山能一起过来多好。
“卧槽!”鲍学廉刚踏进车间半只脚,就感觉到脑袋眩晕了起来,吓得连连后退,只见巨大的纺织机在钢铁臂膀的摇动下飞快地织着布,根本不需要人去操作,女工们只是在机器上忙着装纱锭,给织机上股。
“不行了不行了……”鲍学廉捂着胸口,那一排纱锭看起来得有上千个,中原就是最厉害的纺织机的装纱锭数量,跟这个比起来,恐怕连它的三十分之一都不到,“且让我缓缓……”
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工业的力量,却不知道这股力量从何而来,一时间脑子里接受不了这么多信息,世界观仿佛就要崩塌一样……
58xs8.com